傅長鬆站起來走到門邊,左右看了一下,關上門,迴到椅子上,放低了聲音說:「是你報警找人抓我?」


    蔣蕾隻是麵帶愁容地看著他。


    本來趙敬義並不催促傅長鬆交代女兒找上門的原因,對其家庭私生活保持著表麵上的敬意。在公安搜查ktv一事之後,傅長鬆不得不主動把實情說出來。金佰祿ktv非常幹淨合規,不懼怕搜查,所以趙敬義才能在此地作為主要辦公室,但是任何來自警方的目光都很危險。傅長鬆一開始就提出,讓他去詢問是誰報了警,趙敬義婉轉地否定了,隻是拍著他的肩膀說,沒關係,犯不著為這個緊張。兩天之後,趙敬義對他說,傅伯,這幾天不忙,你要不要迴醫院看一下。傅長鬆推測,趙敬義已經以他的方式做了調查,但沒有得出答案。


    「我不明白你在想什麽。這對你,對寶雲,沒有一點好處。」


    「你是不是又在做壞事了?」


    「什麽?」


    「你是不是又去做壞事了。」


    「不,我聽見你說的了。現在輪得到你問這個嗎?」


    「你迴家才不到兩個月,後來又要擺攤,我們天天時間錯開,三個人一起吃飯還不到十次。」


    「我是去做生意,不是什麽『壞事』。你看看你,身子不舒服,就天天憋著也不和我們說,結果攢出個大毛病,你想想這醫藥費是怎麽付的?靠你和寶雲那一點點積蓄嗎?要是公安又把我抓迴去了,你們倆怎麽辦?」


    「我沒有和警察說你犯法……」


    「但你肯定是明確和他們提到了我的名字。公安把我單獨揪出來,又想給我做思想教育。你承不承認?」


    「我……是我不對。」


    「豈止是不對。根本是荒謬絕倫。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算了,問你也沒用。我明白,你是想嚇唬我,讓我不要出去闖,最好是能把我鎖在那破房子裏麵,可惜這醫藥費不會從天上飄下來。蔣蕾,我已經被鎖了二十年,你是不喜歡讓我見光嗎?」


    「我不想你去做壞事。」


    「你管得著嗎?你這麽愛幹淨,當初可以不和我結婚啊。我提親的時候,你一沒哭二沒鬧三沒上吊,更沒提過退禮金,那時候怎麽不嫌我幹壞事,嫌我髒?二十年前你也不過是吃我的用我的,現在不過是一眨眼,我們繼續,你憑什麽覺得自己有資格破壞這樣的生活?我直說吧,這二十年,你讓寶雲過上了一天好日子嗎?最近也是,老讓她去和鄰居那個誰,加微信相親,難道你看不出來她有多討厭這件事?你就是想早點滿足你自己抱孫子的幻想。你對我們的女兒不好!現在有能力對她好的人,是我。」


    蔣蕾開始啜泣。傅長鬆意識到自己激動起來,身子靠得太近了,唾沫都濺到了床單上。他朝後靠,嘆了口氣。


    「……其實也很正常。是我把你想得太複雜了。你什麽都做不好。不管是想害我,還是想好好和我過日子,你都不是仔細過腦子之後才下決定的。說實話,我已經忘了自己剛坐牢的時候,心裏的恨有多深。但是你這一次的行為,讓我多少想起來了。你知道我想起什麽嗎?他們把我抓進去那一天,整個下午,一直到吃完晚飯,我都和你在家裏。這是我的不在場證明!你為什麽不和警察說?」


    「我……我說了。」


    「他們說沒人證明我在家!」


    「我真的說了!」


    身後房門響動。傅長鬆轉過身。是一個陌生的護士。


    「你們怎麽了?在吵架?」護士皺眉。


    「沒事,一點家事,不好意思。」傅長鬆說。


    「你是她家屬嗎?」


    「我們是夫妻。」


    「喔。注意點啊,病人不能激動的。」


    護士離開了。傅長鬆再次看著蔣蕾,深唿吸。蔣蕾用被頭抹幹淚水。


    「我已經把情況解釋得非常清楚了。不要打擾我,讓我在外麵好好幹活,你們母女倆生活都不會有問題。懂了嗎?」


    蔣蕾緊閉眼睛,點點頭。


    「我需要你保證,絕對不會再做報警打擾我工作這種蠢事。」


    「我保證不會了。」


    「如果你害怕我會牽連你們倆,這也好解決,我們離婚。就算離婚了,我至少會負擔你接下來一年的醫藥費。」


    「……那寶雲呢?」


    「你放心,我會管她一輩子,直到我沒法管。你覺得怎麽樣?」


    蔣蕾不迴答。


    「我估計你也不會立刻答應的。也行吧。雖然不能買吃的,我還是給你帶了一點東西。」


    傅長鬆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還沒放在床頭櫃上,蔣蕾就說:「你不用交給我,病房裏放這些東西也不安全。直接給寶雲吧。」


    「我又不打算天天過來。她晚上肯定會來看你,你交給她。要不然先自己收著。」


    「你拿走。你就看著她的眼睛,親手交給她。」


    蔣蕾的嗓音已經不再顫抖。傅長鬆甚至能從她剛流過淚的眼瞳裏,看到一種久違的清澈。他把信封收起來。


    「那我走了。」


    蔣蕾不應。


    「生活有不方便,就和我聯繫,或者讓寶雲帶話也行。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不要做我和女兒的累贅。」


    傅長鬆帶上門,離開。


    在進入電梯之後,他有些驚奇的發現,自己心胸中的怨氣幾乎已經全部消散了。也許在進入病房之前,他感受到的壓力,更多的是來自於趙敬義,而不是蔣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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