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醫院的條件隻能用艱苦來形容了,無怪乎倪墨斯要諷刺他「聖父光芒普照大地」。


    ——這世上真的會有聖人嗎?


    馮琛不相信,就算他涉世不深,從小在傭兵寮長大的經歷還是讓他對人心多了一分芥蒂。


    可儲輕緣對他的相救、幫他奪迴霍林韻的屍身安葬、還有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又讓他生出強烈的好感和信任,當然這份好感中還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抱著這種糾結心態,馮琛又在醫院待了大半個月。


    這一日深夜,馮琛反反覆覆地被夢魘困擾,實在無法入眠,便索性爬了起來,跑到戶外透透氣。


    說來也奇怪,在醫院的這些天,有儲輕緣的照料,馮琛的身體狀況明明好轉得很快,但他做噩夢的情況卻愈發頻繁。


    夢境裏,很多記憶碎片毫無邏輯地交織在一起,光怪陸離、又真實可怖。


    夢魘的餘障讓馮琛有些迷迷糊糊,不知不覺竟走在了前往墓地的山林小道上,幾陣涼風吹來,讓他打了個哆嗦,頭腦倒是清醒了幾分。


    就聽見一陣嗚咽婉轉的塤聲自墓地傳來,那塤聲讓馮琛莫名覺得親切,待走到墓地附近時才發現,原來是儲輕緣坐在銀杏樹下的一塊磐石上吹奏。


    儲輕緣吹得很入神,沒留意到附近有人走近。


    馮琛就在不遠處止住了腳步,靜靜看著、聽著。


    夜色下,儲輕緣整個人顯得有些虛無縹緲,淺灰的頭髮在粗布麻衣的襯托之下,顯得格外溫柔,蒼白的膚色給這份溫柔平添了一抹脆弱感。


    馮琛不由自主地從他額前碎發看到輕輕低垂的琥珀色眼睛,再從挺秀的鼻樑看到微微啟闔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氣,感到口幹舌燥。


    他覺得儲輕緣的長相很特別,既不像燕州人,也不像南陸人,倒跟之前周箴彤的感覺有幾分類似。


    一聯想起周箴彤,就想起最近接二連三的事故都因她而起,再想到自己現在身處墓地,不遠處就是霍林韻的墳塚,馮琛頓時覺得悲從中來,儲輕緣的塤聲聽在耳裏,也變得淒淒楚楚。


    這時,天空突然一道閃電劈了下來,接著就是轟隆隆的雷聲自遠而近紛至遝來。


    儲輕緣停了下來,看了看天空。


    暴雨將至。


    他看了會兒,便又將塤遞到嘴邊,繼續若無其事地吹奏,仿佛存心要淋一場雨。


    ——這人什麽毛病。馮琛心想。


    可是他自己也沒帶雨具,如果現在折迴醫院去拿,半路就得淋個落湯雞。


    他看了看四下無人的荒郊野外,又看了看眼前的儲輕緣,突然心頭一陣躁動,覺得這雨來得其實挺是時候。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儲輕緣坐著的樹下,眼睛也不看對方,就道:「來避個雨。」


    儲輕緣被突然冒出來的馮琛驚了一跳,瞅了瞅自己頭頂的銀杏樹——樹冠挺高,枝葉也不夠茂盛。


    他眨巴眨巴眼睛,一句話也沒說,默默朝旁邊挪了挪,給馮琛騰出個坐的位置。


    馮琛看了眼儲輕緣身側的空位,突然來了句:「……好熱。」


    儲輕緣迅速瞟了他一眼,又直視前方。


    馮琛此刻腦子就是一團漿糊,坐下後,又突然道:「怎麽還不下雨?」


    儲輕緣:「……」


    老天爺很快遂了馮琛的心願,大雨傾盆。兩個落湯雞麵麵相覷。


    馮琛打了個噴嚏,渾身有些哆嗦,他大半夜跑出來瞎逛時就隻穿了個薄睡衣。這下不是熱,而是有些發冷了。


    他不由自主地往儲輕緣身邊湊近了些,能看到對方的胸口隨唿吸上下起伏。


    儲輕緣一顆一顆解開自己外衣扣子,裏麵隻剩一件薄衫,朦朧隱晦、若隱若現。


    馮琛突然慌亂起來,支支吾吾:「你,別,別脫……」


    儲輕緣見他麵色潮紅、眼神迷離,愣了一瞬,然後猛然反應過來了不對勁,怒道:「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說完自己臉也刷地紅了,這話說得好像他腦子裏也想了些什麽,頓時大窘,轉過身去。


    剛才看起來還虛無縹緲、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突然發怒,一下子拍飛了馮琛腦袋裏的漿糊。


    馮琛怔怔盯著儲輕緣,見他將寬大的外衣脫了下來,遮到兩人頭上。


    儲輕緣的衣服雖然比較寬大,但兩人若不緊挨著,也隻能遮個頭頂,身子還是露在外麵被雨淋著。


    馮琛喉頭滾動了一下,又向前靠近了一步,貼著儲輕緣坐下。


    跟在船上時的窘迫不一樣,此刻的氣氛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躁動難安。


    馮琛能明顯感受到對方的溫度,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清冷香意,隱約感覺著他的身體輪廓,腦子裏不受控地迴蕩起諾諾囂張的笑聲:「死活摟著我們儲大夫不撒手,哈哈哈,摟了一晚上!」


    馮琛眼簾垂了下來,眼神愈發幽暗。


    ——摟了一晚上,摟的哪裏?


    突然,儲輕緣非常刻意地猛咳了幾聲,問:「你大晚上的跑這兒來做什麽?」


    馮琛反問:「你呢?」聲音沙啞,帶著幾分危險。


    儲輕緣拿起手中的塤,道:「來給亡者安魂。」


    一下子,馮琛心裏的慾火被澆滅了一大半,迷離的眼神漸漸清澈。


    過了好一會兒,他深深嘆了一口氣,看著眼前的風雨飄搖,忽然覺得這是個時機,把心裏的困惑問出來,便故作若無其事的聊天狀,道:「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呢?我是說救我們這些人。啊~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挺欽佩的,能這樣做的人真的很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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