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有地和任平生都有些失望,隻有王大鏟跟聽不見一樣,鑽進屋子裏裝了一壺茶出來,放在莫望那張躺椅旁邊,莫望對著王大鏟彎了彎眼睛。


    塗有地抓抓腦門,蹦到槐樹旁邊倚著問道:「你去不去?」


    莫望眼也沒抬:「去個屁,本來就是我多管的閑事,還能被她一個小丫頭拿捏住?」


    任平生蹲在地上咬著草杆子:「你要是不去,你那位大人物的朋友怕是不會放過秦姑娘哦。」


    「關我屁事。」莫望合上眼,「迴去吧,忙一夜了,我睡會。」


    王大鏟拽起塗有地就往外走,任平生蹲在原地盯著莫望看,她好像一閉上眼就真睡著了似的,眼珠子都沒再動一下。一陣風吹過來,老槐樹又嘩嘩掉了幾片葉子,任平生腿麻了,齜牙咧嘴站起來,進莫望屋裏抱了她床上的薄被出來糊在她身上,自己也進屋睡覺去了。


    這一覺睡到中午才被莫望一巴掌拍醒,下半城出了事,死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斷氣之後自己扯斷了塵緣線,飄在外頭怨氣越來越大,鬧得整條街人心惶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放不下,竟會自己扯斷塵緣線——那對於鬼魂來說是很疼很疼的,據說比生孩子還要疼上十倍。


    提魂使的差事一般並不複雜,有人死不瞑目地府自有感應,會提前通知提魂使去守著,省得日後惹出事端,就像羅老太太死時,莫望就收到了消息按時趕過去。隻不過大約是人手不足,總有些魂魄等不到提魂使來就已經離體在外作亂,但那也多半未斷塵緣,順著屍體腳上的線去捉,總能找到。似這等自己把塵緣線生生扯斷的,莫望也是頭一次遇到。


    「我師父曾說他遇到過一個這樣的,那人是個娘娘,死得早,想奪別人的身子繼續當娘娘,為了怕鬼差找到才扯斷的線。結果下手太狠,鬼胎都扯掉一半,神識都扯沒了,見到漂亮女子就要拖過來殺。」莫望唏噓道。


    任平生打了個寒顫,趕緊又朝著莫望走近了兩步。這條街在豬市壩旁邊,臭氣熏天,一半住的都是豬販子和屠夫,死的這個畢強也是,祖上三代都幹屠夫的營生。


    不過此人不像一般屠夫高壯,反而又矮又瘦,婆娘在他死前幾天就不見了,家裏就剩一個五歲的女兒,因著這幾天鬧鬼,也沒有鄰人有空過來看看,就那麽躺在床上,女兒還日日睡在床邊腳踏,幸好天冷被子又薄,雖停了幾天,屍臭倒不是十分明顯。


    他二人進門的時候,小女孩子還坐在腳踏上玩父親的鞋子,地上扔著一塊啃了幾口的白菜幫子,不知她從哪裏撿來的。灶房就搭在院子裏,任平生進去看了看,裏頭賣剩的一個豬頭已有些腐臭了,缸裏隻有幾把米,好在屠夫家豬油倒是不缺。他嘆息一聲,趁著莫望四處查看的功夫,先讓小女孩子昏睡了,才點火燒水,用豬油給她拌了一碗熱飯。


    對此莫望很是嫌棄:「你這菩薩心腸什麽時候才能改改?」


    任平生不屑道:「改不了,我那便宜師父剛管了花魁的閑事呢。」


    莫望理虧,恨恨閉了嘴。兩人默默守著小女孩子吃完了飯,屋裏裏外查了一遍。畢屠夫家裏房子還算寬敞,可顯見得並不寬裕,幾間房裏連木床櫃箱也沒得擺,一家三口就擠在那一間正房中,僅剩的幾件衣裳被褥俱是灰撲撲補丁摞著補丁,叫花看了都嫌棄,更別提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了。


    莫望四處翻了翻,失望道:「莫不成真是他娘子卷了財物跑了?」


    屋裏再找不出什麽別的線索,莫望在小女孩子頭上拍了兩下,見她眼神一愣,張開嘴開始大哭,便隱了身法飛上院牆,直等到隔壁有人聽見哭聲過來看,才帶著任平生離了畢屠夫家。


    死了人的消息傳得最快,隔壁前來查看的那戶鄧姓人家很快就嚷得整條街都圍了過來,幾個壯年的幫著抬了屍體。莫望打發任平生鑽進院外看熱鬧的人群中,這會兒眾人唏噓感嘆七嘴八舌,最好打聽消息。果不其然,任平生左一耳朵右一耳朵,時不時再套兩句話,很快便把畢屠夫生前的情況打聽得七七八八。


    據眾鄰人的說法,畢強這個人生來膽小,脾性也老實——「給他一碗肉端著,不說吃硬是不得喝口湯」。他爹在的時候家裏還算殷實,看他一副拿不動殺豬刀的慫樣,動過送去讀書的念頭,可惜一個屠夫家的兒子,塾裏先生不願收,隻好逼著學了祖傳的手藝。


    後來老畢屠夫得了急症——「殺豬沾血的,罪孽大,好多屠夫都死得早」,剛給畢強娶了親就走了。畢強學藝不精,人又木訥,營生做不下去,沒兩年就把他爹掙下來的家當典賣了大半。


    他老婆叫吳春枝,先頭還好,後來家裏越窮脾氣就越大,鎮日在豬市壩打雞罵狗,莫說畢強了,兇得比多少真屠夫都更像個殺豬的,生的女兒也懶得教養,有爹有媽的叫活像個小叫花。前陣子不知怎的不見人了,畢強拖著女兒下半城裏找了幾圈也不見人影。


    這幾天到處鬧鬼,都沒人想起悶聲不響的畢強來,誰知竟已經死在屋頭——「說不得就是他死不瞑目在鬧!」


    畢強家剛好是在一處崖下,任平生此刻正蹲在那崖邊,望著下邊看熱鬧的人群發愁:「從哪裏找起啊!」


    莫望也沒什麽頭緒,她原本想畢強這麽逃了多半是要去找吳春枝的,可吳春枝也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娘家那頭都沒人見過她。唯一的線索隻有這幾日鬧鬼的傳聞,不光是在豬市壩這條偏街,下半城的張麽娘酒樓、碼頭附近的老陸茶館,還有其他好幾處地方,都有人說是看見了鬼,說得有鼻子有眼,嚇病了躺床上的就有三個,可彼此之間也沒多大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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