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欲晚在洗臉台麵前站了許久,直到熱水從台麵溢出之後浸透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打濕他的腳底之後,他才像是從一場大夢中清醒過來。


    他在這裏站了多久?


    不知道,但是從牙膏表麵已經微微幹燥的硬殼上就看得出來,這個時間不短了。他不是一個容易精神恍惚的人,但是剛才的一瞬間卻像是過了好幾年那麽漫長。


    轉頭細細迴憶起來,他又不記得自己剛才想的是什麽,隻覺得悵然若失。


    “吱呀。”


    黃銅色的把手在扭動時發出一聲悅耳的低吟,整個衛生間已經因為熱水而變得霧氣騰騰,鏡子中的人隻剩下個模糊的白色輪廓,江欲晚伸手抹掉上麵的水珠,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身影這麽陌生。


    身上還是一件浴袍,一根帶子鬆垮的係在腰間,洗完澡後的水珠還沒有擦幹,在肌膚上彈跳一番後歡唿著奔向下半身的黑暗,隻留下一條輕微的水痕在燈光下泛著蜜色的光澤。


    鎖骨下方有一小片刺青,幾條深藍色的曲線順著骨頭一直延伸到了肩頭,看上去像是個抽象的水母。在胸脯的正中央還有條掛墜,是個漆黑的獸牙,正在兩片飽滿的胸肌之間搖晃。


    額頭的黑色發梢因為濕潤而無法蓬鬆的翹起,一縷一縷的將江欲晚的目光擋住了大半,眼角下方還有一顆血色的淚痣。


    在遵守男德直播間中,觀眾剛還因為這次的福利直播而爭論不休,等到畫麵一展開就知道福利兩個字不是虛言。


    “我就知道會有好康的!”


    “我出三萬積分,能不能把浴袍拉開點?”


    “前麵的真是沒出息......我出五萬!”


    “主播什麽時候能走出去啊?”


    ......


    不管是獸牙、紋身,還是淚痣,都是江欲晚記憶裏沒有的東西。尤其是獸牙,漆黑的顏色一看就不自然,讓江欲晚總覺得這個顏色似乎預示著某種危險。


    隨之出現在腦海中的還有個白色頭發的男人身影,是曾經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物。但是江欲晚莫名有種感覺,這個人很重要,必須得找到這人。


    他一把扯下獸牙,拿起牙刷轉身想要先離開這個因為過分潮濕而顯得壓抑的衛生間,但是在開門的一瞬間,他又有點猶豫。


    總覺得開門之後看到的不是昨晚睡得大床,而是一片充滿危險的荒郊野地。


    隻是他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想法?


    江欲晚覺得自己是魔怔了,他小心謹慎的將衛生間的門擠開一個縫隙後朝外張望去,發現床還在,旁邊的落地窗裏也還是讓人安心的城市景觀。


    隻是他的心還沒落下,就聽到旁邊的房間門被人敲響。


    “咚咚咚!”敲門的人用的力氣不小,似乎有點急切。


    江欲晚不知道誰會在大早上的敲自己的房門,他下意識的從嘴裏取出牙刷,將尖的那一頭向外,同時扭開把手看去。


    “您好,您訂的外賣。”一張白胖的圓臉從門縫中擠進來,看上去很眼熟,手裏還拎著一大兜子東西,瞧著商家的名字裏麵裝著的好像是粥。


    見到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後,江欲晚就想要關門,“不是我的,你找錯人了。”


    “您是姓江嗎?”外麵的人一看江欲晚要關門,立刻加快了語速,“尾號是3478?”


    江欲晚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還真就是自己的電話號碼,難道自己訂了外賣之後忘了?不可能啊,雖然他常年在酒店裏麵安家滿世界的溜達,但絕沒有早上訂外賣的習慣。


    雖然這麽想著,江欲晚還是決定將外賣拿進來看看有什麽問題,但是抬起手接過東西他才發現自己手上已經沾滿了牙膏。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是瘋了似的。


    見到外賣簽收後,門外的小胖子狐疑的打量了江欲晚幾眼之後轉身想要走,但是剛邁開步子就感覺到自己身後傳來一股拖拽力。


    “等會,你這個包是從哪兒來的?”


    胖子的背上還有個黑色的背包,看起來鼓鼓囊囊的,似乎分量不輕,送外賣的小哥雖然有電動車,但還是要到處跑,怎麽會背著這麽大個包呢?


    這人有問題。


    在腦子裏麵出現這個想法的刹那,江欲晚的手已經伸了出去,一手拽住包,一手卡住胖子的脖頸,迅速將人拖進了屋子裏麵。


    胖子一陣吱哇亂叫,滿嘴的什麽打劫、搶錢,等看到江欲晚裸露出來一半的胸膛之後,口風一轉,“我不做這種生意的,這可是另外的價錢!一萬起步我給你說!”


    江欲晚將衣襟往一起撈了一把,伸腿踹上了門,“你閉嘴,我就是要問你幾個問題,你是不是姓包,外號叫包子。”


    這個名字就是剛才突然出現在他的腦子中的。


    包子愣了一下,其實他剛才看這個姓江的也覺的麵善,但是瞧著對方長得不輸明星,還以為自己不經意刷到的哪個網紅。


    但是他立刻又反應了過來,“你肯定是在軟件上看到了騎手名字的,我們都是實名認證過的。”


    江欲晚不想和他廢話,轉頭在屋子裏麵看了一圈之後,從床上撈出了手機,熟練的打開了轉賬界麵。


    “五千塊錢,你的包打開給我看一眼。”江欲晚晃了一下手機說道。


    這錢四舍五入就是白送,包子覺得自己慢一秒點頭就是對財神爺的不尊重,一邊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示意對方轉賬,一邊往下取自己的背包,“今天早上我有點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背這個包。”


    江欲晚聽著這話眼神閃爍了兩下,這倒是和自己剛才的感覺差不多。


    在包子開拉鏈的功夫,他取下那顆獸牙在對方麵前晃了一下,“這個,認識嗎?”


    包子的眼睛在獸牙上定了幾秒之後,立刻瘋狂點頭,接著江欲晚就滿懷希望的聽到,“我懂我懂,出去要是有人問我就說這是個造假的工藝品,肯定不會說是真的。”


    真的那可是得坐牢啊。


    江欲晚:“......算了,你開包吧。”


    包子對於五千塊錢滿是尊重,自動將包裏的一幹雜物逐一取出,在地上排列整齊。趁著這個時間,江欲晚在自己的好友列表裏麵看了一圈,最後選擇了自己最信任的那一個,將獸牙拍了個照片發過去,讓對方幫自己查一查。


    對麵的消息迴的很快,“好像是個狼牙,具體還得再看看,又是哪個追求者送你的?”


    “我有愛人了。”


    這話一發出去對麵安靜了,江欲晚自己也愣了一下,腦子裏麵又出現了那個白發的人影。


    是自己的幻想嗎?還是別有隱情。


    他將這人的外貌描述了一番之後讓對麵幫著一起查查,接著不管對麵的瘋狂詢問,關了手機後打量起了地上的一排東西。


    有個飯盒,一些繩子之類的雜物,最奇怪的是旁邊還有一個柳樹枝編成的藤球,看上去十分古怪。


    包子自己也愣住了,他對於自己為什麽要背著這堆東西走毫無印象,“我靠,我昨晚不會夢遊去了吧?偷點繩子我還理解,偷這麽大個球是要幹什麽?”


    說著,他拿起球顛了兩下,發現這裏麵像是裝了個鉛球似的,沉甸甸的,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順著縫隙往裏瞧去。


    下一秒,球就被包子甩了出去,砸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


    包子的臉也被嚇得慘白,哆哆嗦嗦的轉過頭看向了江欲晚,“裏麵,裏麵,好像裝著個紅布包著的人頭。”


    江欲晚坐在床沿上,倒不覺得驚訝。


    事實上在包子將球舉起來的刹那他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向來冷漠的天性讓他沒有出聲阻止,隻是靜靜等待著對方驗證他的猜測。


    “今天你得和我查清楚一點事情,不然我就報警說你殺人了。”


    江欲晚對包子發出了溫馨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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