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時刻之後養成的照顧人的習慣。


    江麓想說自己塗,腳踝已經被商泊雲自然而然地握住了。


    捂熱的藥油覆了上去,這會兒內疚得不行的商狗子低垂著眼,控製著力道,一圈一圈地揉著江麓的腳踝。


    還好崴得不算很嚴重。商泊雲悶悶地想。


    *


    腳踝是涼的,這人的掌心無時無刻都熱。


    對比太明顯了,讓江麓泛起輕微的異樣感。


    他眼眶疼得發紅,壓著聲音說:「商泊雲,你輕點兒。」


    商泊雲的手一頓。


    過了幾秒,他才遲緩地應了一聲,繼續悶頭揉藥了。


    從前總覺得江麓的手好看,彈鋼琴的人,骨節修長,腕骨微凸,和手背連成了一條漂亮的弧線,連指甲都是常年保持著圓潤的粉色輪廓。


    腳踝——位置算得上隱秘,可也並非無從得見,譬如二十六歲時的那些夜晚,又譬如現在。


    這會兒在他手裏握著,和春日的削竹似的,繃緊的線條幹淨漂亮。


    大拇指忍不住動了下,不輕不重地在踝骨上按了一圈。藥油的觸感黏膩,貼在兩個人的肌膚之間。


    江麓看著那隻握住自己的手,眼睫顫了顫,忍不住出聲打斷他:「可以了。」


    商泊雲垂眸,很快鬆開了手。


    前麵的兩個人溜了迴來。


    「怎麽突然掉隊了。」陳徹拂開霧氣,氣喘籲籲,「我還以為你倆被我的故事嚇得跑下山了。」


    商泊雲拿了張紙擦手,順便把背包遞給了陳徹。


    「我背這個?」


    「裏麵一半都是你要吃的。」


    「那好吧……」陳徹哼哼唧唧,就見商泊雲背過身,蹲在了江麓的麵前。


    「江麓,你怎麽了?崴到腳了?」


    陳徹瞪大了眼睛。


    「嗯,不過我走慢點兒,也可以爬上去。」江麓說。


    「別逞強。過會兒都要腫得和包子一樣了。」商泊雲哼笑了聲,「再說,我背得動你。」


    自尊心撲麵而來,江麓甚至從商泊雲的聲音裏聽出了點躍躍欲試。


    腳下稍一用力,想走幾步試試,痛意錐心,商泊雲見此,手向後伸去,把他帶了過來。


    「哎——」


    江麓沒想到他起得這麽快,很小地驚唿了聲。


    「我還是有點重量的。」他不得不強調。


    「嗯嗯嗯。」商泊雲聲音敷衍,隨意把背上的人掂了幾下。


    「估計還要一個半小時到山上,過會兒我們換著背吧?」郝豌在一旁建議。


    江麓不想再多麻煩人:「我過會兒就自己……」


    商泊雲接話接得斬釘截鐵,直接把江麓的話堵了迴去:「沒事。我一個人就行了。」


    郝豌若有所思,沒再說什麽。


    *


    平心而論,江麓的體型一直偏瘦,這一點商泊雲早有認知。二十六歲的江麓也是瘦削的身型,所以他輕易就能夠把人打橫抱起,然後笑嘻嘻地聽那個人輕斥低唿。


    「抓緊了,這次要是摔下去,我們就真去不了山上了。」商泊雲慢悠悠道。


    江麓卻沒商泊雲那麽心安理得,自己再如何也是將近一米八的個子,這麽大個人總不是白長的。


    但商泊雲的脾氣,有時候有點兒狗倔,江麓轉念一想,崴腳確實也有商泊雲的責任,遂把手很乖順地搭在了商泊雲的肩上,抱緊了他的脖子。


    手臂垂在了頸側,唿吸也變得很近了。


    準確的說,是江麓的唿吸,就和商泊雲的耳朵隔了點距離。


    商泊雲嘴角勾了勾,背著人往山上走。


    折騰了大半天,太陽終於從霧裏照了出來,前麵的路變得清晰起來。


    江麓喜歡曬太陽,身下背上都暖乎乎的,那會兒心驚膽戰的感覺也跟著慢慢消失了。


    「才知道你怕鬼。」 商泊雲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怕。」江麓說。


    商泊雲來了興趣:「那是什麽時候怕的。不是一般小時候才怕麽?你看陳徹,小學還被鬼故事嚇得哭,現在就可以講鬼故事嚇你。」


    「首先,始作俑者是你。」江麓伏在他肩膀上淡聲道,「你那會兒是故意嚇我的。」


    商泊雲這會兒從懊悔裏恢復過來了:「我將功補過?等會兒去了寺裏,我在菩薩麵前替你求一求,讓菩薩保佑你不怕鬼。」


    江麓拿他沒轍,卻沒忍住彎了彎眼睛。


    「小時候偷跑去了山上,找不到路。」江麓繼續道,「下了很大的雨,風也唿唿地吹,我一個人躲著,動也不敢動,覺得四麵八方都是怪物。」


    「後來夜深了,我終於被人發現了。迴來生了次病,做了好幾天噩夢。」


    「你還會偷偷地去山上玩?」商泊雲有些好奇,「看不出來啊。」


    「我也有童年的好不好。」江麓長睫低垂,聲音裏帶了點抱怨。


    「行。江小朋友,這次的山上沒怪物了。」商泊雲笑了笑。


    胸膛貼著這個人的後背,熱意和心跳聲都清晰,江麓想起很多年前瑟縮在榕穀的山路時淋的雨。


    沒見到媽媽,山路太長,林木太高聳,在風裏張牙舞爪。


    他隻記得老紀找到他時打了把紅蘑菇似的傘,還有那份被孤獨放大的恐懼。


    做過的噩夢早就忘得幹幹淨淨,最後留下了一個怕鬼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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