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懷未置一詞。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江盛懷又道:「今天你演奏的視頻發給了譚枳明,周四晚上,他會和你聯繫。」


    譚枳明是央音鋼琴係的主任,成就頗高,是江麓的第二位鋼琴老師。


    「然後,周六我們一起去療養院。」


    說這話時,江盛懷嚴苛的語氣終於鬆了下來,江麓的神情也亮了幾分:「媽媽身體好些了嗎?」


    「比夏天的時候好了點。」江盛懷眼裏終於帶了點笑,揮手讓江麓早點去休息了。


    江麓走了幾步,又聽得父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沉沉的,一如過往每一次的壓抑語氣。


    「小麓,不要讓你媽媽失望。」


    江麓的背影一頓,他垂著眼,很快很輕地應了一聲。


    「爸爸,我不會的。」


    江盛懷終於滿意。


    木色的樓梯通往三層的臥室,手工編織的地毯鋪滿長長的走廊,一盞又一盞的燈高掛在牆上,光線柔和。


    偌大的別墅極其安靜,除了雇來做工的傭人,這座華美如城堡的房子通常隻有兩個居住者。


    江盛懷還有整個明盛的生意要打理,縱然這些年重心稍移,隱有退意,也依然忙碌。


    江麓白天在學校,假期在京市,或者飛國外比賽,一年四季,江家隻有薔薇熱熱鬧鬧的開。


    而江麓的母親,那個曾享譽國際的鋼琴家葉明薇,長居療養院,已纏綿病榻十數年。


    江麓推開門,燈亮了。


    臥室很大,進門處甚至有一個寬達八米的橫廳,沙發茶幾一應未放,隻有一架胡桃木紋的施坦威靜靜擺在橫廳的中央,譜架、琴蓋上都嵌著和花園如出一轍的薔薇。


    江麓逕自經過了這架鋼琴,往裏走去。


    泡在浴缸之中時,江麓才覺得緊繃的情緒鬆了下來。


    他往水下沉去,在窒息感將要湧來時又浮出。


    水淌了滿臉,他什麽都不想。


    *


    商泊雲冥思苦想。


    已知條件太少,無法從「江麓討厭商泊雲,商泊雲相對喜歡江麓」直接求出「解」。


    要先得到其他條件,才可以完成這道題。


    先解「江麓為什麽這麽討厭商泊雲」。


    第一步,大膽預設——


    1.活動室之爭;


    以商泊雲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場爭端實際上是學校活動室不夠,故而將矛盾轉移。


    2.商泊雲有時候很吵;


    這是陳徹說的。但商泊雲自忖打球時是沉默派,唯有進球的動靜才大。又譬如陳徹話多且密,被同學投訴的次數最多。


    3.江麓商泊雲,因愛生恨。


    這句話還沒寫完,商泊雲就先笑了出來。


    「想得挺美。」


    如果真這樣,也不至於江麓隻把他當床伴了。


    預設密密麻麻寫了半張紙,求解的過程比他想像中難。


    商泊雲無意識地轉著手裏的筆,仰頭看向窗外。


    九年前的星星比後來的稠且亮,自創業之後,商泊雲在夜裏有閑暇去看的璀璨,是滿城燈火。


    不管怎麽樣,明天又能見到十七歲的江麓。


    他很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著,這種執著貫穿了高中的數學題,大學的實驗課,創業時碰到的所有挑戰與風險,和江麓在「一起」的每一次。


    而十七歲的江麓對於即將到來的「麻煩」一無所知。


    指針過十二點,商紅芍女士終於對完了帳,看著收益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


    超市開在居民區最外邊,附近有長洲附中,還有一堆租了學區房的家庭,借著地段,生意好得不得了。


    商紅芍女士積攢了不小的財富,最近在籌謀買幾個新的商鋪。


    她趿拉著拖鞋往後屋走,一抬頭,自家兒子的臥室燈還通亮。


    「真努力啊。」商女士打了個嗬欠,這會兒終覺困意沉沉,而商熊貓已經在商泊雲腳邊睡得肚皮朝天了。


    第06章


    草稿紙上寫滿了和江麓有關的問題,商泊雲沒等來十七歲的早晨,就從江麓的公寓裏醒來了。


    燈沒開,窗簾裏隱隱約約透出一點天光。


    果然是夢。


    商·唯物主義戰士·狗子當然知道人不能迴到過去——起碼現在還不能。


    但這個夢裏,高中的他和江麓有另一種可能,因此醒來後的失落感也就格外清晰。


    「醒了?」


    江麓的聲音有點啞。


    實際上,江麓在和商泊雲一道躺下後就開始後悔——


    他覺得自己有點依賴這種緩解焦慮的方式了。


    既然註定不能有「健全」「正常」的關係,床伴這種約定也無法長久,所以為什麽要在事後還有那種近乎溫存的時刻呢?


    商泊雲和他不一樣。


    這是江麓的認知。


    從很多年前——江麓先認識商泊雲開始,他就是一副無拘無束的模樣。


    盡管經年之後,躋身商界的商泊雲在人前彬彬有禮,斯文得體,但那份從容的本質卻從來沒有變過。


    不是他這樣,被馴養出的從容,是天生的。


    德彪西的月光隻需要五分鍾就可以彈奏完,因「病」出國,及至重新迴到長洲,江麓用了整整八年。


    二十六歲的商泊雲坐在吧檯,單手撐臉,言笑晏晏。


    江麓想找點兒緩解痛苦的途徑,因此他引誘了商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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