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花了一些時間,又經過東大、雞鳴寺,台城路像是沒有盡頭,城牆仿佛已經變成一種永恆。湖水也睡了,月亮被雲遮住,滿街梧桐即將變綠,春天過完後即將迎接盛夏。


    梁譯川走不動了,何言便把他背起來慢慢地向前走。梁譯川親了一下他打耳洞的耳朵,小聲問:「會不會其實你在很久之前就喜歡我了?」


    「有嗎?」何言沒有迴頭,隻是笑著反問。


    「比如高中的時候——」


    「那不會吧……」何言煞有介事,「那時候還是把你當弟弟的。」


    「其實高中的時候有人給你寫情書。」梁譯川說。


    何言一點兒也不意外:「我知道。」


    「男的也有。」梁譯川強調。


    何言說:「我知道。」


    「啊?!你這都知道?!」梁譯川提高聲音。


    何言說:「你不是給我扔了嗎?」


    梁譯川說:「……我沒給你扔掉,是你自己收起來沒看。」


    有關過去的記憶存在不同的版本,梁譯川和何言有時候會聊上很久,說完兩人都仿佛可以再次迴到過去。


    何言把梁譯川背到玄武門時終於決定打車迴家,來接他們的司機脖子上戴個大金鍊,忍不住好奇地問他們兩個大半夜地在街上晃什麽,得到的結果是在散步,司機頓時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念頭。


    梁譯川再次穿過灰色的樓梯洞穴去到何言溫暖的小家,屋子裏什麽都沒變,正如男朋友的髮型是情侶的共同財產,男朋友家裏的擺設也是。


    洗完澡兩人睡在一起,梁譯川把林鵬家裏快要過期的套都搜刮過來,頂著「狗情侶」的稱號堅決抵製浪費。身體過了磨合期便一發不可收拾,梁譯川失神片刻,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何言吻他的喉結,像是要把他吞入腹中。


    「說喜歡我。」


    「喜歡你……」梁譯川照做。


    何言滿意了,捏了捏梁譯川的臉頰,說:「明天帶你去吃淮揚菜。」


    第二天睡到中午醒來,何言在廚房忙碌,梁譯川穿好衣服過去看,聞到一股淡淡的特別清香,激動地說道:「啊……啊啊啊!你做了……菊花腦蛋湯?」


    「對。」何言說,「我記得你說在外邊吃不到?」


    梁譯川快饞死了,心想何言真是懂得如何取悅他的胃,趕緊點頭:「吃不到,我要喝!」


    他自己也是到了其他城市生活一陣才意識到,原來其他地方吃不到菊花腦蛋湯,甚至有些朋友連聽都沒聽過。何言做了一大碗,兩人出門前都喝了一些,吃了一點小麵包,接著去玄武湖劃船。


    湖麵波光粼粼,清風吹拂,是個踏青的好時節。上岸後兩人在公園裏散步,城牆根下十分陰涼,新的一年遊客仿佛越來越多。


    坐在公園長椅上休息的時候,有阿姨要給梁譯川和何言算命看手相。


    「四十嘛,看不看。」阿姨狂熱推銷,「小夥子你麵相有福的。」


    梁譯川:「不看。」


    何言:「看。」


    梁譯川:「?」


    阿姨有生意做,一下子擠到兩人坐著的這張長椅上,拉著何言的手,把梁譯川丟在一邊。


    「命挺好的小夥子……但你要注意,北邊不能去,太遠的地方不要去……」


    梁譯川聽得頭疼,一點也不信這個,等算命的阿姨走了,他迴過頭笑著問何言:「怎麽樣?算的準嗎?」


    「一半一半。」何言也笑。


    「沒給你算算姻緣?」梁譯川問。


    「說我姻緣很好,日後可以一直幸福到八十五歲。」何言站起來攬過梁譯川的肩膀。


    八十五歲太遙遠。


    隻是他們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認識的第二十五年。


    去坐地鐵到崗子村下,何言帶著梁譯川去吃一直忘記吃的那家淮揚菜,進去沒有掃碼點單,但口味確實不錯,很多來吃的都是本地人。


    兩人每次都必點大煮幹絲,還要點焦焦脆脆的烤豬蹄,剩下的隨機自由發揮,基本上不會踩雷。從崗子村出來,又可以順路走到玄武湖,從十裏長堤的入口進去,路邊還多出很多沒見過的咖啡店。


    咖啡店老闆不見人影,隻有幾個姑娘站在那兒聊天,過了一會兒老闆才跑步過來,用南京話問道:「喝點什麽?」


    湖水泛著藍色,有幾段水很淺,遍布淤泥,但是有許多小魚苗。梁譯川和何言一靠近,小魚成群結隊地從湖邊竄進湖裏,仿佛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


    不知名的鳥類縮成一團,落在湖麵上凸起的石柱上,不怕人,卻也不搭理人,隻是融入自然。梁譯川和何言又再次走到了情侶園,這是個白天,暫且還有喧譁。


    下午四點十分,天空忽然不知道從哪兒飄來一團烏雲,遮住太陽,過後又下起細細的雨。梁譯川和何言出門時不下雨,沒有拿傘,雨絲落在兩人發上,湖光山影霧蒙蒙一片,家住六朝山水間原來也是真的。


    「要走嗎?」梁譯川拉著何言躲到了樹下。


    何言說:「沒關係的,一會兒就停了。」


    最後,其他遊客散開,隻有梁譯川和何言還在等一場雨停,仿佛生命裏繞不開的是這一片湖,怎麽都捨不得離開。


    梁譯川就是這個時候決定,他想迴家了。


    迴到南京,迴到他這個「風箏」旅行的盡頭。因為一個人離開家鄉後才真正地擁有家鄉,他離開何言後才真正地擁有何言。所有的藉口——工作前景與發展,見見更大的世界,感受不同的生活在這一切都很虛偽與懸空,隻有何言,隻有家溫暖如初。要記住表達才是真的,不要藏在語言的背後,也不要讓「還有時間」困住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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