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帝的指令,天下沒有人敢違抗。


    三千多刀,刀刀避開要害剮上個三天三夜。


    直到剃成一副骨架子,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想到要與他承受同樣的痛苦,再與他一同死去,謝尋就渾身冷透,不受控製地顫抖,落淚。


    他沒有別的選擇,也沒有迴頭路可以走了。


    他親手將蕭啟的爪牙除得幹幹淨淨,就算不束手就擒,他也再無翻身之機,已是時日無多,必死無疑了。


    ·


    蕭啟是自己走進的死牢。


    死牢環境惡劣,但對蕭啟來說,這裏和他少年時居住的地方,也沒有甚麽不同,他就安安靜靜地蜷縮在角落裏,不知在想些甚麽。


    一但有獄卒要來押他提審,施以酷刑逼他供認自己犯下的罪行時,他會爆出猖狂的笑聲,絲毫不懼怕那些慘不忍睹痛苦至極的酷刑:「來啊!哈哈哈哈哈——有甚麽酷刑?全都用在我身上,來!來!來!」


    他的瘋言瘋語把提審官員嚇得不輕,眼前惡人甚麽都不肯說,無奈隻能酷刑伺候,蕭啟卻像是十分享受這些旁人看都不敢看的酷刑,越痛越開心!


    一想到那個賤人會承受和自己一樣的痛苦,蕭啟隻覺得揚眉吐氣,痛快淋漓。


    既然那麽噁心膈應他,他就非要把他一同拖下苦海!想離開他?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都不可能!


    去他的枝頭白梅!他這樣的人,就應該掉下地獄,死也要和自己死在一起!


    蕭啟被刑官活生生燙掉了一層皮,鐵刷子刮下幾乎熟了的肉來,以及一係列慘無人道的酷刑,將他折磨得人形都分辨不出來了,也還是沒能撬開蕭啟的嘴。


    他甚至狂笑著說不夠,叫囂著再狠一些,再狠一些。


    行刑官是真不敢動了,這人還要留著淩遲的,真就這麽死在他手底下,那還怎麽得了?


    幾個審理此案的官員一致決定去找謝大人,他是這樁案件的經手人,也是他一手策劃的,多虧了他,此人才能落網。


    問他,準沒錯的。


    但他們得到了消息,謝大人病倒了,病得人事不知,無法再接管這件事。無奈,他們隻得去請示年輕的皇帝。


    皇帝最恨的就是這個操控自己多年的皇叔,不會讓他好過的,自然是甚麽刑罰最酷烈就招唿甚麽,命人吊著他的命,不許他死。


    一連這麽關了幾日,聽到底下人通報蕭啟如今的情況,年輕的皇帝終於揚眉吐氣,精神抖擻。


    他再也不用受人掌控威脅,完完全全奪迴了本屬於自己的全部政權。


    隻是這般值得高興的日子,老師卻病倒了。


    還不讓任何人見。蕭璟雖然是皇帝,可謝尋畢竟是他老師,老師不讓他見,他自是不敢去見。


    上迴已經惹他生了那麽大的氣,這下無論如何,年輕的皇帝都不敢再忤逆老師的話了。


    隻希望老師快些養好病罷,早些迴朝,他還需要他輔佐呢。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敬愛的老師正飽受著怎樣的折磨。


    文文弱弱的謝尋從來隻與書卷打交道,根本就沒有蕭啟那樣的忍耐力,這一番接一番的酷刑對於謝尋來說,比跌入十八層地獄還要痛苦。


    隻短短三天,謝尋已經被巨大的痛苦折磨得整個人脫了形,痛苦使他扭曲著身體,從床上滾到地下,偏生身上沒有任何外傷,隻有因無休無止的嘶嚎而破裂的喉嚨不斷洶湧噴出鮮血。


    遠看著,恐怖至極!


    蕭啟不死,他也死不了。


    真算得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人在痛到了極致之時,想法是會變的。


    謝尋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在沉沉的深夜裏,酷刑暫停之時,他終於得以喘上兩口氣,十指抓地喑啞大哭,哀哀感嘆老天為何要這樣對他。


    蕭啟縮在陰暗的死牢角落裏,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極度悲傷的情緒。


    也許已經夠了。


    第二日,蕭啟破天荒地說了個條件,他要見謝尋一麵。


    見了麵,之後他甚麽都願意配合。


    若是見不到,休想他招一個字。


    審理官員無法,為了盡快辦完這件差事,別無他法,他隻能去請謝尋。


    謝尋已經無法站立了。


    來的時候他坐著輪椅,短短幾天,他已經被疼痛折磨得好似一具行屍走肉,全然沒有了昔日的風采。消瘦的肉身陷進輪椅裏,像一具空空的皮囊。


    熬過了太多酷刑,蕭啟儼然已是個血人,半死不活地倒在角落裏,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一抹白。


    蕭啟登時激動起來,顫顫巍巍地撐起身子,睜大眼睛,看清了來人。


    兩個人。


    看見輪椅後黑衣人眼皮低垂的嚴肅麵孔,蕭啟無力跪倒在地,許久,蒼涼地笑出了聲。


    那是他的死士啊!


    原來早就倒戈了。


    死士為謝尋處理好之前被蕭啟一刀刀捅了幾十下的傷口,又在夜晚,趁他精疲力盡之時為他擦了擦身子,換上了幹淨的衣裳。


    素白的衣裳,蒼白的指尖,謝尋依舊是高高枝頭上覆雪的白梅,不染塵埃。蕭啟窮極一生,還是觸摸不到。


    從前是汙泥糞溷裏的蛆蟲,如今也是,從沒變過。


    蕭啟的十根指甲已經被酷刑通通碾碎,伸出手來,那血肉模糊的手暴露在空氣中太久已經變得黑了,沾著髒兮兮的草屑,甚至分不清哪是手心,哪是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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