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碧全然不知所措,不肯轉身。隻是喃喃念叨著不要,極盡挽留。


    錦畫終究不忍讓他親眼目睹這一切,便出了柴房,在珠碧看不見的地方,如豆的燭火跌落了。


    登時,一陣熊熊的火光沖天,緊接著傳來痛苦至極的嚎叫聲,珠碧癲狂猛扯身上鎖鏈,竟硬生生將左手鐵鏈從年久失修的牆上給扯了下來!


    解放了一隻左手,他便可以下床了,扒在窗戶邊向左看去,看見一團刺目的巨大火焰。


    「錦畫——啊啊啊啊啊啊——!!!」


    那團火焰中心,一具人體因極度痛苦而扭曲著,四處亂撞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昔日高傲美麗的人啊,活生生在珠碧跟前碎裂、瓦解,最後,變成一堆焦黑的屍骨。


    「……」


    破敗的窗欞沾染了珠碧汙濁的血,那是他哀慟至極,在窗欞上磕破了腦袋,因而沾上的血。


    屬於薩曼·塔拉達的這荒唐可悲的一生,徹底結束了。從此世間少了一個骯髒的男妓。


    對於錦畫來說,生命的盡頭,他為自己保住了最後一分尊嚴。


    「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珠碧瘋病徹底發作,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瘋魔,他開始自殘,以頭觸牆,真的不想也沒有勇氣再活了。


    「啊哈……哈哈……」數不清是第幾次自殘,意識喪盡陷入黑暗不知多久又再次醒來,珠碧看著眼前仍舊破敗的一切,無可奈何地發出了悲涼的笑。


    珠碧清醒過來時,正巧見有雜役進來,手裏提著把畚箕,畚箕裏,裝的是一堆焦黑的屍骨。


    挨著牆根兒,隨手一倒,騰起一陣灰燼,滿臉寫著晦氣與不耐煩。


    尚未燒化的頭骨和脛骨實在是顯得有些恐怖,雜役隨手從柴堆上拿過一張破爛簸草蓆蓋上,嫌棄萬分地離開了。


    這悲哀的一生,結束得如此悄無聲息。


    風月場中一代新人換舊人,沒有人會再記得他。他們終於淹沒在競相開放的奼紫嫣紅裏,凋敝落敗,零落成泥,沉進暗無天日的沼澤之中。


    荊都雙絕,自此,全部倒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臨了到死,他們都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又搞死一個曼曼啦(嘆氣


    曼曼知道自己髒被人嫌棄,所以隻能這麽對自己,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就不會再有人嫌他髒了。


    一個人不論再怎麽髒,骨灰總是白的。


    第97章 姍姍來遲


    從簽訂契約到如今歷時兩個多月,琉璃閣拿下的那幾座大宛國的礦山一應細務才總算交接完畢。


    約莫一月前,給琉璃閣做活的採礦工開採出了第一批礦料原石,上交給趙景行與方蘭庭一一過目,皆為上品。


    本來驗完這一批礦料,趙景行便打算迴程,餘下的事務交由新上任的手下去做便好,可方蘭庭卻勸他多留些時日,給出的原因,是擔心這新上任的管事不熟悉建立分號的一應流程,所以勸他多留些時日,至少,等到琉璃閣在大宛國的分號成功落成,辦成儀式之後再走才穩妥一些。


    作為商人,這筆生意太大,趙景行其實確實不放心,是想留下的。


    隻是這一次,他心底牽掛著愛人,想要早些將他贖出去,以免夜長夢多,所以心中權衡,想早些走。


    但方蘭庭這樣勸他,弄得他左右為難。


    見趙景行為難的模樣,方蘭庭笑,道:「蘭庭知道,老闆是迫不及待想要迴去贖您的小美人兒。」


    「……」趙景行尷尬一笑,道,「瞞不過你。」


    方蘭庭勸道:「放心罷,老闆。薩曼公子一切都好,你們幾年都熬過來了,不差這一個多月。」


    趙景行迴身看他,問道:「留你一個人在這,你搞不定?」


    方蘭庭對上他的眼,道:「老闆說笑了。蘭庭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如今尚非金剛鑽,不敢攬這金貴的瓷器活。還需要老闆多多教導提攜才是。」


    他的嘴,確實比以前圓滑多了。


    趙景行深思熟慮,最終還是選擇留下。方蘭庭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從一竅不通到如今遊刃有餘,看著他成長,趙景行是真的很信任這名跟隨自己多年的助手。


    說來慚愧,這些年有許多生意都是他談成的,倒是自己,自從重新見到薩曼的那一天之後,自己便愈發不像個商人了。


    方蘭庭說得不錯,他與薩曼多少年都等過來了,也不差這一個多月了。


    於是他在遙遠的大宛國又駐留了一個多月,直至琉璃閣在大宛國的分號正式落成之後,他們才終於踏上迴中原的路。


    然而他迴來得太遲,太遲了。


    帶著一個大商隊,不比單人匹馬走得快,一路走走停停,路上又消耗掉近兩月,到了中原,已是三月末了。


    他本在去給薩曼的信中說,此次大宛之行若順利的話,冬月就能迴來,屆時贖了他,第一站,就先帶他去北地看大雪。


    荊都雖也偶爾下雪,但隻有薄薄一層,稍有些陽光就都化成水了,無甚意趣。錦畫從來都沒有看過漫天如鵝毛的大雪,沒見過整個世界都銀裝素裹的樣子。


    但,他又食言了。三月末了,早就雪消冰融,新綠抽枝,哪裏還有漫天的鵝毛大雪。


    一定會生氣的罷。


    迴去了,可得要好好哄哄。


    趙景行滿帶著企望與激動的心情,坐在一架不起眼的馬車裏,進了荊都,第一件事就是輕車熟路地拐進了花街,在湖的邊上往右邊不起眼的小路又是一拐,天色尚早,南館尚未開張,門口左右並沒有鞠躬哈腰迎客的小廝,冷冷清清地,緊緊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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