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薑坐在長榻上盤著腿,嘴裏啃著雞肉告訴福桃,一會兒藥來了,該往哪個花盆裏倒。正說著呢,聽外麵傳,她二兄來了。


    席薑沒想到這個時候二兄會來,她記得上一世在她絕食期間,他並沒有上門。


    她慌慌張張地把食物藏好,抹掉嘴上的油,撥下頭上的簪子,躺倒在長榻上,一時看上去病氣又柔弱。


    席覺走進屋來,單手端著一個拖盤。


    席薑半坐起來福禮,席覺道:「歇著吧,五妹妹不用多禮。」


    他們之間很客氣,就像隻有席覺稱她五妹妹,同樣的,席薑也隻稱唿他為二兄,而不是哥哥。


    席薑還是站了起來,被福桃扶起來的。她站好抬頭看向席覺,四目相對,席薑心中莫名一驚。


    算來這時的二兄年紀二十有一,席薑兩世為人心理年齡要比他大上不少,就連之前麵對大哥,她都有了俯視之感。可眼前這位比兄長小上幾歲的二兄竟給了她壓迫之感。


    若是前世的自己有這種感覺倒不奇怪,她在二兄麵前一向與別的哥哥不同,因為知道二兄從來不會像其他哥哥們那樣慣著她。


    她也不是一開始才知道親生與否是有別的,而是當她拿出對待其他哥哥的手段與姿態來對待二兄時,他根本不吃那一套,反而自己明裏暗裏受過他的教訓。


    但現在的席薑不是以前的她,她經過了歲月的洗禮,走過慘烈的人生,她曾血洗皇宮不眨眼,她也曾坐在金鑾寶殿的台階上俯視眾臣。


    可這樣的閱歷也沒能阻擋,來自連正式戰場都還未上過的年輕男子的壓迫感,這讓席薑感到驚疑。


    是因為身高的關係嗎?席薑生於北地,此地男女大多身材高挑,席薑在大閏後宮中是最高的,但在家鄉潛北她隻能屬於中等身材。


    家中除了四哥不知是不是還未長開,她父兄都不矮,但最高的還屬二兄,席薑得仰著脖子看他。


    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她覺得被壓迫了嗎?未等席薑深想,席覺道:「想你剛醒不宜打擾,這時才過來看望,正巧膳房那邊煎好了藥,我拿來給你喝。「


    席薑不好甜,亦討厭苦,所有鮮明極端的味道她都不喜歡。


    但她接過藥碗道謝:「勞二兄掛記,我剛吃下東西,這藥放這,我一會兒再吃。」


    席覺一進來就聞到了食物的味道,也注意到屋中的幾盆長青植物都有了枯萎的跡象,他知道她最會在她父兄麵前扮可憐,也一定不會乖乖吃藥。


    他重新拿起藥碗遞到席薑麵前:「這副藥是我親自寫的方子,餓了那幾日血氣筋脈難免受損,喝了這藥不傷身。」


    說著又往前遞了遞:「再放就涼了,還是現在喝了吧。」


    那種壓迫感又來了,前世她就怵他,但現在依然被他的威勢壓得喘不上氣。


    席薑伸出手把藥端了過來,然後小口地喝著。她之所以這樣聽話,一是因為二兄通醫理,若是他親開的藥方,那一定是好東西。二是,他讓她感到了危險,汗毛都豎了起來。


    本能告訴席薑,她可以在父兄麵前不遮不掩,但在二兄麵前,她要依照上一世的模樣行事。


    席薑還在想,難不成是因為她死前得知他已攻開了大閏的宮門,馬上要取而代之成為天下新主而產生的心理暗示?


    正在她飄神之際,席覺忽然開口:「鬧了一場,終於清醒了?」


    席薑迴神,知他說的清醒是什麽,她正急於表明新的態度與立場,於是認真道:「是,先前是我糊塗,一時鬼迷心竅,餓了一場,身體空了人也清明了。」


    他在研判審視她,席薑可以確定,心中的警報又響了。她也沒做什麽與上一世不符的事吧,上一世的她也是可以喜新厭舊,不要宋戎的。


    席薑的藥在不知不覺中喝完了,她把碗放下再次道謝,就聽席覺道:「五妹妹真是跟我生份了,明明難以下咽,卻一聲苦都不道。」


    第13章


    席覺的眼晴似不揉沙子,席薑趕緊露出這個時期她該有的,天真爛漫的笑容:「二兄是為我好,我也長大了該懂事了。」


    席覺聞言,久久地注視了她一會兒,然後又道:「記得你以前,都是叫我二哥哥的,何時改了口呢?」


    因為出了那件事,一件讓席薑不再喜甜開始厭苦的事。


    大概在她七八歲時,她頗愛吃糖,那種透亮的甜塊是很不易得的,但席家有。小孩子不懂得節製,家裏人又寵,席薑因此牙痛,也因此總是鬧嗓子而發熱。


    父兄為此沒少奪她糖罐,但隻要她一癟嘴,眼裏漫上水汽,濕漉漉地看著對方,沒有人能拒絕她,糖罐子就還給了她。


    但有一次,她抱著罐子吃糖時二兄在場,對方看著她一塊一塊地往嘴裏放,忽地奪走了她的糖罐。


    席薑自然地用對付其他哥哥的那一套用在席覺身上,根本不管用,直至她真的哭出來,席覺也沒有歸還的意思,她隻得向在座的大哥求助告狀。


    席亞看不得幼妹哭,就對席覺道:「再讓她吃一顆,今日確實沒吃多少,最後一顆。」


    席薑立時不哭了,用勝利者的姿態望著席覺。席覺毫無表情地看著她,忽地,他笑了,笑著把糖罐子還給了她。


    看似很平常的一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但其實隻是開始。


    席薑的糖罐子還在,但不知從哪一天開始,裏麵的糖放到嘴裏,苦得她要哭出來。這些罐子裏的糖明明長得與糖塊一樣,但味道卻是苦的,極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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