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對掌門可謂是忠心耿耿,平日費心勞力替掌門處理繁瑣的門派事務。兩人雖有摩擦但無嫌隙,吵鬧片刻又和好如初,自然沒人敢從中作梗,說些不中聽的話語。


    掌門這氣也隻有等大師兄迴來才能解決,他們還是不敢上去觸黴頭,可掌門若是再像上次出走後幾日不歸山,他們得徹夜打著燈籠尋人,那才是倒大黴了。


    「快去尋大師兄,就說再不迴來,掌門又要離家出走了!」


    -


    兩個時辰後。


    峨眉千峰嶺,台州閣。


    數盞佛頭青色的四方委角掛燈高懸於閣簷之上,四麵開窗繪有青翠欲滴的山色,迴廊欄杆上落了一寸一寸的白雪,閣樓銀裝素裹,煞是好看。


    蕭明瀟坐在中堂,臉色和閣外的雪一樣潔白。他肩上披了件白狐裘,懷中的暖手爐映照出暖色火光,將臉上的怒氣灼燒得分外艷麗。


    「你說完了?僅此而已?」蕭明瀟伸手在爐上烤火,暖熱的氣流遊走在他掌心,也積攢在他胸間,快要燒成怒火。


    莫成意說好來接他卻沒接,連個歉也不會道,現在也說的全是諸如修繕廂房這些沒意思的公事,他不愛聽。


    莫成意端然跪於他膝前,墨色勁裝下身姿矯健有力。


    下頜微抬,他烏眸仰望蕭明瀟,雙手奉著一碗鐵觀音,一言未發。


    眼下莫成意雖說仍和幼時一般的扮相,及冠不過兩載卻已全然褪去少年意氣。這人少笑,靜時高巍如玉山似冷泉,動時才有幾分人氣。


    裊裊熱氣裹挾著茶的清香蜿蜒而上,不過一會兒,熱氣也消散了。


    莫成意跪了許久,捧茶的手已紅至手背,蕭明瀟還不願接茶。


    聽了蕭明瀟的話,他獻茶的手勢往迴一收,雙眼卻還落在蕭明瀟臉上,繼而說道:「還有,弟子今日被叫去了少林寺,慧典法師向我問起師父您再招親傳弟子一事,可弟子未曾聽聞師父提過,隻好什麽也沒說。」


    經莫成意這麽一提,蕭明瀟才想起這事。


    武林大會迫在眉睫,這大會由五大門派參與,分三場比試。


    其間有一場親傳弟子比試,這比試須由掌門的親授弟子參與。他門下弟子就莫成意一個,按理來說不合規矩,他得新招幾名弟子才有資格參與那破比試。慧典法師為著這事點了他好幾迴,他都裝聾作啞,心中煩不勝煩。


    慧典法師看他不好說話,現在都找到莫成意頭上了啊?


    蕭明瀟心念一動,終於接過莫成意貢上的茶啜了一口。將茶蓋擱迴茶碗上,他佯裝不經意間詢問道:「那依你之見,為師該不該再招徒弟?」


    他這話從口出,麵上波瀾不驚,捏著茶碗邊沿的指腹卻都掐出了白痕。


    莫成意雙手按在膝頭,幾乎沒有多加思索,旋即答道:「此事重大,弟子不敢逾越,全憑師父定奪。」


    蕭明瀟想也知道莫成意這根木頭說不出他想聽的話,但也沒曾想到自己會有那麽生氣。他站起身,內力全憑著一股氣自行往外沖,手上稍一用力便捏碎了茶碗。


    瓷渣割破了他的手心,迅速汩汩淌出血來。血液順著手心滴在幹淨的石地上,格外驚心動魄。


    莫成意忽然一驚,瞳孔震散,俊臉失顏,霎時忘了禮數。未得蕭明瀟允諾,他逕自從地上爬起來,立刻要撕衣袍為蕭明瀟包紮。


    蕭明瀟生來嬌縱,從小到大除了在武場上,基本不會受旁的皮肉之苦。平日一點小傷他便要喊疼,莫成意不少聽他喊疼,因而對蕭明瀟受傷極其敏感。


    他撕下衣袍一角,抬手去捉蕭明瀟的傷手。


    蕭明瀟今日也不知怎麽,受傷也不覺得痛,隻覺不痛快,蹙眉閃身避開莫成意的觸碰。


    門內長老從前多次勸他收徒,要他挑選多個內門弟子親自教導,叫他開枝散葉。他聲稱沒有其他合心的徒弟,不會傳授他人武學,門下從來隻有莫成意。


    他還以為莫成意和他心有靈犀,沒成想都是他自作多情。


    蕭明瀟自己也覺得這氣動的莫名其妙,不知是不是聽書把腦子聽壞了,自嘲地扯了扯唇道:「慧典法師說的不錯,門派絕學本該發揚光大,我不另招弟子有藏私之嫌,於情於理皆不該。你著手召集門內所有弟子,明日師父便給你選個小師弟。」


    第2章


    燭火微斜,四處瀰漫著葬花池經久不散的清香。


    莫成意沐浴後登上清虛宮,平日高束的髮絲散在身側,寬闊的背脊緊貼白衫。他渾身都幹淨透徹,沒有多餘飾物。


    穿過幽暗縵迴的抄手遊廊,莫成意撩袍在寢宮深處的榻前下跪,垂首呈上五指刑鞭。單薄的白衫廣袖隨著他的動作自然垂落在肘側,修健有力的右臂上一道三指長的肉疤觸目驚心。


    他跪好將鞭子舉過額頂才啟唇稟告來意。「成意白日失言冒犯師父,按門派規矩前來領罰,還望師父消氣。」


    蕭明瀟麵牆躺著,本就背對莫成意,聽了他說話一聲不吭,抬手將褥子拉至頭頂。


    消氣?他都快要氣死了。


    他少時養成了一個古怪的脾性,不光自己怕挨打,也不能瞧見別人挨打。


    莫成意倒好,有事沒事就愛來他這領罰,明明知道他恨極也怕極峨眉陰森死板的嚴刑,還在固執地延續父親在世時冗雜古板的門派規矩。且他不動手,莫成意每迴都是自己對自己動手,害得他總是氣到一半又開始對這人愧疚起來,想起這人替他挨過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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