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掠過她脖子上亮閃閃的首飾,隨口說:“你的首飾很好看,我問江易盛你戴的究竟是鑽石還是水晶。”


    巫靚靚笑問:“你覺得呢?”


    我誠實地說:“很像鑽石,但你戴得太多了,讓人覺得應該是假的。”


    “全是真的,我從來不戴假的。”


    我暗自驚訝巫靚靚的富有,同情地看了江易盛一眼,江易盛無所謂地笑笑。


    巫靚靚優雅地坐到沙發上,手撫著鑽石項鏈,擺了個時尚雜誌上模特的姿勢,笑問:“好看嗎?”


    我坐到了她對麵,真心讚美地說:“好看!”


    巫靚靚看著我的身後說:“吳大哥聽到了嗎?要趕緊準備珠寶送女朋友了,把她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迴過頭,看到吳居藍走過來,站在了我身後。我忙說:“人都到齊了,我們打牌吧!”不想再繼續這個和金錢有關的話題。


    巫靚靚卻依舊說:“小螺臉型好,不管吳大哥送耳墜,還是項鏈,戴上都會很好看的。”


    我沒有辦法裝聽不見,又舍不得讓吳居藍去麵對這樣的事情,隻能自己擋下來,微笑著說:“我不喜歡鑽石,顏色太幹淨了,我媽媽送了我一條鑽石項鏈,我從來沒有戴過。”


    江易盛拿著兩副撲克牌,大聲說:“打牌了!打牌了!”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從珠寶話題上轉移開。


    周不言卻讓他失敗了。


    “可以選彩鑽。”周不言提起自己戴的項鏈,向大家展示梨形的吊墜,“我這個是黃鑽。沈姐姐如果不喜歡黃色,藍鑽和祖母綠都是不錯的選擇,還有粉鑽,很多女孩子喜歡的,最適合求婚用了。”


    周不言盯著吳居藍,帶著甜美的笑容,糯糯地說:“吳居藍,你打算送沈姐姐什麽樣的求婚戒指?我認識很多珠寶商,不管是品牌貨,還是私人渠道,都能幫你拿到最低的折扣哦!我的這條項鏈就打了六五折,原價要五十多萬,我三十多萬就買到了。”


    我一瞬間怒了,周不言明明知道我和吳居藍的經濟狀況,卻說這種話,擺明了要惡心我和吳居藍。我自問,從認識她開始,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她卻總是對我有莫名的敵意。


    我正要說話,吳居藍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示意我少安毋躁。


    吳居藍對周不言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從不買打折商品。”


    從小到大,我一直信奉以德報德、以怨報怨,立即補刀,“真正的好東西應該從來不會打折。”


    周不言臉色難看,甜美的笑容再掛不住,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吹牛誰不會呢?說得好像打折了,你們就買得起一樣……”


    “不言!”周不聞喝叫,阻止了周不言說出更難聽的話,但已經說出口的話卻無法收迴。


    我平靜地說:“我們是買不起……”


    “小螺,你就別再裝窮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巫靚靚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江易盛冷著臉,對巫靚靚說:“小螺應該和你還不熟,你要是喝多了,我現在就送你迴去。”


    江易盛毫不猶豫地維護我,擺明了重友不重色,我反倒對巫靚靚生不出一絲氣。


    江易盛的話說得相當不客氣,大家都等著巫靚靚翻臉,沒有想到巫靚靚嘻嘻一笑,全不在意,“我和小螺是不熟,可是我熟這些啊!”她指著客廳裏一個用來擺放盆景的灰色石頭,說:“這麽大塊的螺化玉拿到市場上去賣,至少一百萬。”


    她愛憐地拍拍灰撲撲的石頭,“如果我沒判斷錯,這塊珊瑚礁裏包的螺化玉應該是三疊紀時代的,不僅有賞玩價值,還有研究價值,拿到拍賣行,拍個天價也很有可能。”


    我失笑地看著那塊絲毫不起眼的石頭,江易盛也笑起來,擠對地說:“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賣給你了。”


    巫靚靚瞋了江易盛一眼,“你可以質疑我的美貌,但絕不要質疑我的頭腦!”


    巫靚靚一邊搖曳生姿地走著,一邊指著擺放在房間四處的裝飾說:“森翼螺、金星眼球貝、天王寶貝、林氏紡錘螺、紅肋菖蒲螺、流蘇卷渦螺、龍宮翁戎螺、高腰翁戎螺、倍利翁戎螺……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啊!”


    巫靚靚停在了書房的博古架前,彎下腰盯著一個鈣化的海螺說:“在奧陶紀、誌留紀,鸚鵡螺就生活在海洋裏了,到現在已經有四億多年,和我們人類七百多萬年的進化史相比,它們才是地球的原住民。1954年,美國根據鸚鵡螺的構造,研製出了世界上第一艘核潛艇,命名為‘鸚鵡螺’號。因為非常珍稀,九十年代時,一隻活體鸚鵡螺售價到十萬美金,還是有價無市。這幾年,雖然因為生物科技的進步,可以人工培育鸚鵡螺,但存活率很低。現在的鸚鵡螺的螺殼上,生長線是30條;新生代漸新世的鸚鵡螺殼上,生長線是26條;中生代白堊紀是22條;侏羅紀是18條;古生代石炭紀是15條;奧陶紀是9條。這個鸚鵡螺殼上的生長線是18條,我可以非常自信地判斷,這是一隻侏羅紀的鸚鵡螺,售價……”巫靚靚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沒有辦法評估它的價值。在有的人眼裏,它不是寶石、不是古董,一文不值!但在有的人眼裏,它是記錄著這個星球發展的天書,有無窮的秘密等待著被發現,價值連城!”


    本來,滿屋子的人都把巫靚靚的話當成笑語,可隨著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專業名詞從巫靚靚嘴裏流暢地蹦出來,大家都覺得巫靚靚說的是真的了。


    不僅我蒙了,連江易盛和周不聞他們也蒙了。


    巫靚靚走到江易盛麵前,睨著他問:“我說小螺裝窮,說錯了嗎?”


    江易盛迴過神來,立即有錯就認:“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小螺她不是裝窮,而是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麽。”


    巫靚靚挑了挑眉,視線從吳居藍臉上一掠而過,落到我臉上,詫異地問:“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的那些海螺,我聽爺爺提過很少見了,但你說的三疊紀的螺化玉、侏羅紀的鸚鵡螺化石,我完全不知道。”


    巫靚靚笑眯眯地說:“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財大氣粗,完全沒有把這些東西當迴事,搞得我心裏直犯嘀咕,你究竟有多少寶貝。”


    周不言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轉身就往樓上跑,踩得樓梯咚咚響,周不聞對我們抱歉地說:“失陪!”立即追了上去。


    客廳裏的氣氛尷尬地沉默了下來。


    巫靚靚笑著說:“今天晚上的晚餐非常棒!謝謝你和吳大哥的款待,時間不早了,我明天還要值早班,就先告辭了。”


    我送她到了門口,“謝謝你,如果不是遇見你,我都不知道家裏竟然有這些東西。”


    巫靚靚笑著說:“不客氣!”


    我狠狠地推了江易盛一下,江易盛忙說:“我送你。”


    巫靚靚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沒有拒絕。


    目送著江易盛和巫靚靚走遠了,我正要鎖院門,一迴頭看到周不言提著行李箱走了出來,周不聞也拿著行李,焦急地跟在她身後。


    我一言不發,讓到一旁。周不言看都不看我,高昂著頭,腳步迅疾地走出了院子。


    周不聞抱歉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說:“你趕緊去陪著周不言吧,這麽晚了,她一個人去找客棧住總是不方便的。”


    “小螺,今天的事,你別往心裏去,迴頭我再來和你賠禮道歉。”周不聞說完,匆匆忙忙地去追周不言了。


    我聽著他漸去漸遠的腳步聲,惆悵地發了會兒呆,關上了院門。


    客廳裏,吳居藍在打掃衛生,把沒吃完的水果包好放進冰箱,沒喝完的酒重新封好,擦桌子、掃地……


    我蹲在地上,看了半晌那塊螺化玉的石頭,又跑去書房,看了半晌那塊鸚鵡螺的化石。


    我喜滋滋地說:“吳居藍,我好像突然變成有錢人了,你有什麽想法?”


    吳居藍問:“你有什麽想法?”


    可以包養你!


    我心裏過了無數遍,卻沒有膽子說出來,“開心得不得了!天上突然掉餡餅的事真是太爽了!”


    吳居藍笑著揉了揉我的頭說:“原來讓你開心這麽簡單。”


    簡單?天上掉錢的事哪裏簡單了?多少人夢寐以求卻難以實現好不好?


    我說:“像你這麽高貴的人是不會懂我這麽膚淺的人的宏偉誌願的!我每次被周不言鄙視沒錢時,裝得特別高冷,是因為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其實,我最想做的就是拿錢把她砸迴去。敵人最驕傲什麽,就用什麽報複她,才是最爽的勝利!”


    吳居藍無語地看了我一瞬,問:“你覺得那三件事和屋子裏的這些東西有關嗎?”


    我說:“肯定有關了!就像江易盛說的,我有什麽值得別人大動幹戈?今天總算真相大白了。”


    “如果有關,會是誰做的?”


    我說:“肯定是知道這些東西存在的人。你說會不會是我發在網上的那些照片,有人看出了門道?”


    吳居藍說:“照片是在客棧裝修完後才貼到網上的,飛車搶劫的事發生在裝修前。”


    我遲疑地說:“也許我被搶劫的事是獨立事件,隻有後麵兩件有關聯。手上長了黑色痦子的人很多,也許恰好我們碰到了兩個都長了黑色痦子的壞人。”


    吳居藍盯了我一眼,沒有反駁我,隻是淡淡地說:“我認為,不是三件事,是四件事。”


    “四件?”


    “江易盛的爸爸去山上散步時,遇到陌生男人,突然受驚發病,滾下山坡摔斷了腿。這也是一件和你有關聯的倒黴事。”


    和我有關聯?對啊!我借了江易盛的錢!我滿麵震驚,喃喃說:“不可能!絕不可能!”


    晚上,我躺在床上,失眠了。


    我對吳居藍說“不可能”,吳居藍沒有再多言,似乎我相不相信都完全無所謂,我卻無法釋然。


    兩件倒黴事和四件倒黴事,會是截然不同的解釋。


    如果第一件搶劫的事是偶然事件,隻是兩件倒黴事,事情發生在客棧開張之後,那時,我已經在網上貼了很多照片,有人認出,見財起意,很合理。


    但如果是三件、甚至四件倒黴事,見財起意的人不但必須是在房子裝修前就來過,還要清楚我和江易盛的情況。策劃這些行動的人明顯是要逼迫我放棄房子,可惜因為吳居藍的幫助,逼我放棄房子的計劃失敗,所以有了入室盜竊。入室盜竊失敗後,對方又另外采取了行動。


    這一環又一環的計劃,如果不是有吳居藍幫忙,我應該隻能屈服於現實,把房子租賃出去。


    我越想越心驚,周不言第一次見我,就問我要房子,之後,她還開出了很誇張的價格。周不聞又恰好清楚我的一切,也清楚江易盛的一切。


    仔細想想,連他對我唯一一次的表白都那麽恰到好處,而且那真的是表白嗎?周不聞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喜歡我。也許那也是一次行動,如果我接受了他的表白,自然而然,我會隨著他離開海島,暫時放棄房子。


    我難受得整個胸腔都好像缺氧,張著嘴,用力地吸氣。


    從小到大的經曆,讓我習慣於迎接生活給我的任何驚嚇,所以,不管是被搶劫、還是被入室盜竊,甚至當我發現所有禍事都是衝著我來時,我都該笑就笑,該吃就吃。反正生活本來就是麻煩不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行了。


    但是,我從來沒有辦法習慣來自親友的傷害。大頭,這一切真的都是你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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