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歡苑的燈熄了。


    晉王府的屋頂上,一個黑色的人影在片刻之後離開。


    聞少城足下一點,便從屋頂輕輕躍向晉王府牆外的那顆大樹上。


    方才沐雲歌寢殿內,掌燈後的那一幕他是看了個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甚至他還在燈熄後,聽到了屋內沐雲歌那極低的啜泣聲。


    原來,她隻有在孤身一人時,於黑夜的深處才能微微釋放自己的情緒。


    聞少城在大樹上尋了個最適合的位置,緩緩坐在上麵,望著沐雲歌寢殿的窗戶微微出神。


    直到晨曦微現,他看見星月端著一盆熱水走進殿內時,他才匆匆隱入薄霧中。


    盛夏已過,秋又至。


    早晚時分有了輕微的涼意,晉王府牆外的大樹上,有幾篇泛黃的葉片飄落下來。


    沐雲歌站在簷下,看到了那幾片飛舞的落葉。


    “星月。”沐雲歌若有所思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今天是十月初二。”星月望了望天,輕歎道:“小姐嫁入晉王府半年。”


    沐雲歌心中感慨。


    星月隻道才嫁入晉王府區區半年,怎知她已過了兩世人生。


    上一世,剛入秋,她便已經和星月被送到宜靜苑清修,不同的是,那時候她已經身懷六甲。


    這一世,雖然同樣腹中也有了孩兒,但也不過才月餘。


    沐雲歌默了片刻,轉身走迴屋內,按照聞少城所說,午膳前沐雲峰就該到宜歡苑來了。


    “星月,午膳可準備好了?”沐雲歌進屋後坐下,隨手拿起桌上的一盞茶,輕輕抿了一口。


    “小姐,早已備好。”星月迴答,她心中倒是疑惑得很,為何小姐要讓多備些吃食。


    昨晚就備了很多,結果被晉王殿下一頓攪和,小姐沒吃晚膳不說,連那些吃食小姐也嫌晦氣,全部讓彩畫給倒掉了。


    今日,莫非殿下還要再來為難小姐?


    “準備好了,就傳膳吧。”沐雲歌放下茶盞,眯了眯眼,“傳到後花園中用膳。”


    既然聞少城說過,她是在後花園與沐雲鳳用膳時,被刺客“一箭穿心”!


    那便不費勁了,直接讓彩畫將午膳擺過去就好。


    她就坐在宜歡苑的大殿內,等著看沐雲鳳是否真的會來?


    就在星月剛一腳跨出殿門,準備去傳膳時,宜歡苑的門口便傳來高唿,“沐庶妃娘娘到。”


    沐雲歌臉色一變,果真來了?


    星月顧不得去迎上去,趕緊快步向小廚房走去,“彩畫,彩鳳來了,小姐讓午膳擺到後花園的涼亭中用。”


    彩畫和彩霞忙應著,兩人一起將準備好的午膳端去了後花園的涼亭中,剛擺好便看見沐雲歌和沐雲鳳說說笑笑著從前殿那邊走了過來。


    星月迎上去,福了福道:“庶妃娘娘安。”


    沐雲鳳笑著說:“星月,都在宜歡苑服侍過小姐,怎麽今日反而生分了?”


    星月笑了笑,“小姐,午膳已經擺好。”


    沐雲歌微微抬了抬頭,眼角的餘光掃了花園圍牆一圈。


    並無異常!


    “雲鳳,用膳吧。”她慢慢一步步走進涼亭,眼睛卻不停地掃視著周圍,包括大殿的屋頂。


    不知那些磚瓦的後麵,是否真的隱藏了好幾個刺客。


    空氣中忽然感覺有絲異樣,但極輕微又轉身即逝。


    難道是自己先入為主,有些過分敏感?


    昨夜她已經與晉王撕破了臉皮,難道他們的計劃有了新的變化?


    沐雲歌在仿佛靜止的花園中,沒有看到一個刺客的影子。


    “小姐,怎麽了?”沐雲鳳落了座,抬眸問道:“可是還要等什麽人?”


    她仍舊習慣性地稱唿沐雲歌小姐,此刻看著沐雲歌有些凝重的神情,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等事兒。


    “沒有,星月她們退下了”沐雲歌怔了怔,“你我二人,無需她們在這裏服侍。”


    沐雲歌已經吩咐了幾位丫頭退下,涼亭中就隻剩她和沐雲鳳兩人。


    她是怕真的有刺客來,會傷到那幾個丫鬟。


    而沐雲鳳隻當是她有要緊事說,笑問道:“小姐,你怎知我今日要來宜歡苑?”


    沐雲歌抬眸看著她,手中端起杯蜜酒釀,低聲道:“若我沒記錯,十月初二是你的生辰吧?”


    原本沐雲歌並不知九月初二是沐雲鳳的生辰,是那日在東宮,聞少城告訴過她,彩鳳之所以那日會到宜歡苑與她一起用膳,是因為十月初二是彩鳳的生辰。


    偌大的晉王府,彩鳳最喜歡待的地方卻還是宜歡苑。


    苑內有她做婢女時相依相伴的彩畫幾人,所以她才會在十月初二那日到宜歡苑去。


    沐雲鳳聞言臉上的笑容散開,倒像是春風拂麵,但她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沒想到小姐竟然知道奴婢的生辰!”


    她是想不到,沐雲歌竟然知道她真正的生辰。


    賣身進牙行時,她的牙牌本就是偽造的,上麵刻的生辰八字也並非是她真實的!


    可如此隱秘之事,沐雲歌又是從何得知?


    沐雲鳳再次望向沐雲歌時,心中竟有些微微顫抖。


    原本她以為的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切,竟然都被她看在眼裏?


    沐雲歌到底還知道什麽?


    沐雲鳳心中開始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我知你們幾個丫鬟當初被賣到牙行,定會被牙婆們在賣身契上將生辰八字改過。”


    盛京的牙行裏,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新賣身進來的都會被重新做一份牙牌,所以大多牙婆都會將這些賣身為奴的人重新換一個生辰八字,刻於牙牌上,再填寫進賣身契裏。


    主要是迎合那些購買奴婢的大戶人家,他們往往都喜歡挑揀些生辰八字比較好的進府。


    所以慢慢也就變成了,賣身為奴的人牙牌上的生辰八字都是篡改過的。


    “所以我讓黃嬤嬤去牙行打探,想幫你們改迴真實的生辰八字,隻可惜賣你們的那個牙婆竟然無緣無故在一個月前暴斃。”


    “幸而星月細致,在那牙婆的居所竟然找到了你們四人賣身前的牙牌,這才得知你是十月初二的生辰。”


    沐雲歌娓娓道來的幾句話,卻將身旁的沐雲鳳驚得渾身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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