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喀納斯景區外能把汽車堵成火車,等我迴到布爾津的民宿時已經快傍晚了。


    一開門就看見陳誌正圍著個圍裙拖地,陳小花戴著個口水兜在地上亂竄,把陳誌剛擦好的地麵踩得全是蹄子印。


    “陳小花,你個瓜娃子,老子給你說好多道咯,不準在我搞衛生的時候扯拐,這是你老漢兒我唯一的要求。”


    陳小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開始像隻大鯉魚一樣嘎嘎蹦躂,給我逗得嘎嘎樂,陳誌一聽是我,迴頭問道:“烏眼兒哥,你今天跑哪兒去嘍喃?”


    瞎話我在路上早就編好了,直接說道:“方昊的衣服不是都被弄壞了嘛,我去買了幾件衣服還給他。”


    陳誌一聽眉毛就皺起來了:“你才出院幾天嘛,他就喊你還他衣裳?硬是過分得很。”


    我趕緊擺擺手:“不怪他不怪他,我這個人吧,欠人東西睡不踏實。”


    說完我就坐在了沙發上,順便把腿抬起來方便他擦地。


    他邊擦邊說:“你這個人還多好的,但是嘞個年代,你恁個搞肯定要吃虧。”


    我看著他一板一眼地擦著地,邊邊角角都不落下,覺得有點好笑:“大哥你還教上我了,這是民宿,你沒必要自己打掃這麽幹淨,看你這麽熟練,平時在家沒少幹吧,你那個媳婦真是丟了個寶。”


    陳誌搖搖頭,把拖把和圍裙放迴了衛生間,隨後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這個事情我雖然心頭冒火,但也不是過不去的坎坎。你沒看到他們兩兄妹,根本就不像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我結婚很早嘛,是我爸媽介紹的,我那個老丈人是他們兩個同事的朋友,十裏八鄉都曉得的好人。”


    “當時我才剛剛畢業,讀書的時候又沒談過戀愛,老實說啥子都不懂。我前妻就是一個多安靜的女娃兒,我就答應了。現在想一哈,對別個確實也不夠負責。她那個哥哥也特別的沉穩,兩兄妹的學曆、長相都巴適得很,我爸媽滿意得不得了。”


    他歎了口氣:“依我說嘛,他們屋頭肯定是有啥子事情,才會走到這一步。迴去的車我也找好了,這次迴去大家就體體麵麵地把事情解決好,以後各過各的。”


    “準備什麽時候走?”


    “下個月噻,肯定是頭子哥出院了以後噻。”


    他正說著,陳小花就像個牛虻一樣一頭攮了過來,氣得陳誌拿著拖鞋直拍它屁股:“頂啥子頂,撞啥子撞,一天到黑就曉得到處亂撞,你個瓜娃子!”


    我也不準備拉架,反正陳誌也就是裝裝樣子,趁他從沙發站起來的空檔,我趕緊躺了上去,把整個沙發占得滿滿當當,然後打開手機看起了機票。


    光頭出院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兒了,這期間我一直沒有看到秦晃兄妹,再聽到他們的消息正是光頭出院那天。


    “進門兒,換鞋,你住裏麵那間。”


    光頭身上還裹著紗布,我跟在他身後提著暖壺還抱著盆,醫院發的盆雖然質量一般,但是還能拿到辦公室用一用。


    至今為止我們已經攢了三個盆了。


    陳誌把行李安頓好以後轉身拿出一疊現金來,新鈔舊鈔都有,裏麵還有五十和二十的,乍一看挺大一遝。


    “這是秦瑤今天拿過來的,她說這裏是三萬兩千七,剩下的他們用微信轉給你。”


    我打開手機一看,果然一條未讀消息,點開就是秦晃的轉賬信息,六萬四千一百塊錢,除此之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看來這倆人暫時是沒啥錢了,連現金都掏出來了,這年頭現金可是中青年的底線。


    光頭又在民宿休養了幾天,我們這才動身返迴烏魯木齊。


    迴去的路上是我開車,陳誌和光頭一左一右坐在第二排,光頭把靠背直接放倒了,躺在上邊對著陳誌搔首弄姿。


    陳誌一邊控製亂竄的陳小花一邊忍耐光頭,咬著牙罵道:“遭人打的咋個不是我嘛!讓我現在就暈到這兒,啥子都看不到。”


    他說完就把腦袋伸到了前排:“烏眼兒哥,下個服務區你歇一哈兒,讓我來開一哈,我真的遭不住了,太惡心嘍。”


    我看著後視鏡裏他那透著屈辱的雙眼:“這個事兒咱們這樣吧,你就當替我在後麵看著他倆,咱倆之間的救命之恩一筆勾銷好吧,平賬了,你不虧。”


    傻逼才願意去後麵遭那個罪。


    陳誌顯然看出了我的決心,咬牙不再糾纏。


    這一趟對我們來說遠比上一次的行程還要糟心,上一次那對母女的事對我們來說還算是事不關己,大家都處在一個旁觀的位置上看著熱鬧,但這次不一樣,我們和這個地方的不少人產生了糾葛。


    就像阿山,估計很早就盯上了我們,既然那個流浪漢對我們沒有惡意,那那天他出現在車子旁邊就不會是偶然,說不準就是發現了阿山有什麽動作,我甚至懷疑阿山就是跟著我們才發現了穴居客的蹤跡。


    可如今我們已經沒有機會知道流浪漢的故事了,他的過往和他的生命一起留在了那片雪地。


    車載音響傳出一陣熟悉的前奏,是痛仰的《再見傑克》。


    原本還在後座撕巴的陳誌和光頭瞬間閉麥,開始隨著音樂搖搖晃晃,光頭那個貨連自己的鎖骨都顧不上了。


    他扯著嗓子一路高歌,正唱到“遺忘的隻能剩下美好”,卻聽見他慘叫一聲。


    “陳誌,管好你兒子撒,哎悶頭就頂人呢嘛?勺料子呢。”


    陳誌也不甘示弱,手上抓著陳小花的羊角,衝著光頭一頓控訴:“它包包頭的零食都跑哪兒去了嘛?還不是你搞的。”


    光頭翻了個白眼,隨後一拍自己的大光頭:“正好誒,那天從鴨澤湖撈出來的零食之前忘拿出來了,正好就是今天這條褲子。”


    他穿著一條工裝褲,從上到下全是褲兜,我從後視鏡看著這家夥從上到下翻了個遍,最後掏出一袋小餅幹扔給陳誌。


    “趕緊塞你兒子嘴裏,煩求子的。”


    陳誌剛撕開包裝袋,陳小花就把嘴筒子塞了進去,陳誌邊喂餅幹邊說:“還有一袋糖呢?你恁個大個人了,還偷吃 qq 糖嗦。”


    聽了這話光頭一下就急了:“球上的話,誰拿你零食誰梭梭子!”


    說完他又把褲子上的兜從頭到尾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他嘴裏嘟囔著:“我那天就從水裏隨手一撈,不會少撈了吧。”


    陳誌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咋個可能嘛?你就是隻留一根毛毛,那些娘娘都不得讓你走。吃了就吃了噻,我又不得說你啥子。”


    兩個人在後邊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著,一個隱約的猜測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它可能真的還活著。


    車子已經到了福海縣,烏倫古河蜿蜒在廣袤的大地,我望著沿途的風景開始大笑,打開車窗在疾風中放聲大笑,無法抑製的開懷甚至讓我忍不住拍了兩下喇叭,周圍的車子都開始離我們遠遠地。


    不知道多年以後,這龐大的地下河內會不會出現一個新的首領,它勇敢友善,繼續帶領著自己的族群守護著這片神秘領域,偶爾會向後輩講起自己脖子上的傷疤。


    歌曲還在繼續。


    “讓我歡樂一點,讓我歡樂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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