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暑氣未消。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使得燥熱的天氣涼爽了許多。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陸離地灑在大地上,為靜謐的院子添了幾分生動。


    院中,那棵老槐樹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黃褐色的檀香木棺材靜靜地躺在院子一角,已過了整整一天,吳家的人卻遲遲未來討要。


    嶽衝望著那棺材,提議道:“要不我送過去?”


    嶽盈盈搖了搖頭,秀眉輕蹙:“送棺不好吧?總感覺有些忌諱。”


    “家中有棺,升官發財,百無禁忌!”


    徐聞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緩解這略顯沉重的氛圍。


    “先別管這個,衝哥你去買兩壺酒,咱們去一趟徐家莊瞧瞧二叔去。”


    徐聞的二叔徐賀,是當地小地主,住在隔壁徐家莊,原本徐家祖宅所在之地。


    聽唐員外說,二叔家的三百畝良田,原是徐聞父親徐朗的田產。


    在抄家前,徐聞父親徐朗將田產通過牙行轉移到二叔名下,希望將來留給徐聞。


    如今,是時候討迴這份屬於自家的田產了!


    “我家的田產,的確有你父親一份。”


    徐家祖宅花廳,徐賀頭戴黑色小帽,居中而坐,品著茶水,淡然說道。


    他知道此事瞞不住,幹脆明著來。


    “不過這是你爺爺留下的,我兄弟二人各有一份,如今你父親去世,剩下的部分由我照看,合情合理。”


    徐聞嗬了一聲:“爺爺留下的?”


    記憶中祖父是個私塾先生,不僅要養活一家幾口,還得供兩個兒子讀書,娶妻生子,生活拮據的緊,哪來的數百畝良田?


    其實這些田產,大多是徐聞父親當東昌府同知時攢下的。


    徐聞沒有揭穿,總不能說這田產是便宜老爹貪汙所得......


    於是,他話鋒一轉:“二叔,記得你是庶出吧?”


    徐賀麵色一變,沉聲道:“無論嫡庶,我也是你二叔!”


    徐聞淡然一笑,語氣堅定道:“你是我二叔不假,但這家產當由我來繼承。”


    “你是徐家子孫,我徐賀也是,憑什麽家產要給你這個小子?”


    徐賀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對徐聞的態度感到憤怒。


    “因為我是嫡長孫。”徐聞平靜地迴答。


    “嫡長孫怎麽了?我是你爺爺次子!兒子繼承家產天經地義!”


    徐賀一拍茶案,站起身來,聲音激動。


    徐聞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說道:“那敢問二叔,東宮懿文太子薨後,皇帝陛下立誰為儲君了?”


    他的問題讓徐賀一愣,顯然沒想到徐聞會提到這樣的事例。


    “自然是懿文太子的嫡子,皇太孫殿下!”徐賀脫口而出,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薨逝,秦王朱樉、晉王朱棡、燕王朱棣等嫡子都在爭奪儲君之位,朱元璋卻冊封孫子朱允炆為皇太孫,昭告天下,定下國本。


    徐聞眉頭一挑:“那不結了,朝廷法度如此,嫡孫繼承家業,你怎敢與我爭此家產?”


    “放屁!你當我不懂法?”


    徐賀怒道:“依據《大明令·戶令》規定,家產應依子數均分,庶子也有權繼承家產!”


    咦,你竟也懂法?


    徐聞按說糟糕,沒想到這二叔還有點東西。


    不錯,按照《大明令·戶令》,庶子在法律上同樣享有繼承權。


    然而,在實際操作中,由於家庭內部的各種因素(如嫡庶觀念、父母偏好、子嗣能力等),庶子可能獲得的家產份額會有所不同。


    但總歸可以分到一部分家產。


    徐聞本想憑借知識套路一下二叔,逼他老老實實交出家產,沒想到這廝也懂法。


    “那行,我隻要屬於我父親的一半。”


    徐聞知道打官司是不可能了,隻能退而求其次,討要一半。


    徐賀冷哼一聲:“哼!等你長大後成婚了,二叔再將田產轉給你。”


    “二叔,我已經十七歲了。”


    “十七歲尚小,隻有成家立業才算長大。”


    這老登,是打算賴著不給了!


    徐聞自然幹不出原地結婚這種事。


    “二叔還有事,你們下次再來吧,送客!”


    徐賀絲毫不給他機會,當即趕人。


    “好好好,這麽玩是吧!”


    徐聞冷冷看了老登一眼,拂袖而去。


    他沒有和徐賀鬧官司,眼下鄉試在即,必須把心思放在考試上。


    至於田產的事情,暫時隻能放在一邊。


    總有一天,他會再來討迴屬於自己的東西!


    望著消瘦的身影,徐賀冷冷一笑:“毛頭侄子,敢跟二叔鬥!”


    三百畝的良田,價值四百兩銀子,如此財富自然不能拱手相讓。


    莫說是親侄兒,便是親兒子,也不能染指!


    片刻後,管家來了。


    徐賀問道:“那小子走了?”


    “迴老爺的話,徐少爺是離開了,但.......”


    管家吞吞吐吐道:“但徐少爺臨行前順手扛走了一袋米,那仆人嶽衝也扛走了兩袋麵,還有庫房裏的那六株人參,也被那嶽丫鬟拿走了。”


    “什麽!”


    徐賀老臉一黑,險些站立不住:“你怎麽不攔著?”


    “當時小人沒在場,下麵的人覺得那是您親侄子,來時徐少爺還提了兩壺酒,說是禮尚往來。”


    “這幫廢柴!”


    徐二爺怒斥一聲,隻覺心口火辣辣的疼,喘不上氣。


    .......


    “把米放米缸裏,對,裝滿!”


    “衝哥你個子高,把那塊肉掛房梁上!”


    徐聞指揮著將物資往屋裏搬。


    “二爺家可真有錢,居然還有人參!”嶽衝嘻嘻笑著。


    嶽盈盈笑道:“肉就別掛了,中午我把人參和肉一同燉煮成湯,讓少爺好好補補身子!”


    “別光給我補身子,你們也得好好補補!”


    徐聞望著二人,誠懇道:“這些年苦了你們了,今日我們一起吃頓好的,總有一天,我們會讓這日子好起來的!”


    “好!定要好好吃他一頓!”嶽衝大喜。


    這一日,簡陋的屋子內彌漫起了久違的肉香。


    三人圍坐一張八仙桌,桌正中擺著一尊小火爐,上麵架著一鍋滾沸的人參肉湯。


    旁邊盤子內裝滿了白麵饅頭,還有一盆香噴噴的麵條。


    “趁熱吃!”


    徐聞招唿一聲,一邊往鍋裏撈肉吃,一邊拿起一塊白麵饅頭,大口地吃著。


    “對,趁熱吃!”一旁的嶽衝早已眼熱不已,見少爺下令開飯,忙抄起筷子下手。


    見二人狼吞虎咽,嶽盈盈臉上洋溢著笑容,小口吃著饅頭,舍不得吃肉。


    五年了,這五年來三人一直吃著黑麵饅頭,以及幹硬的黑麵窩窩頭,就著醃菜。


    難得能吃上如此白麵饅頭和麵條,還有肉,更別說珍貴異常的人參。


    “盈盈吃啊,多多吃肉快快長大!”


    徐聞盛了一碗人參肉湯,多夾了幾片肉放在裏麵,遞到小姑娘麵前。


    “哦......”嶽盈盈捧著滾燙的碗,低著頭掩飾眼中的開心。


    一陣風刮過,院子裏的老槐樹嘩啦啦的搖動。


    三人在屋內吃著熱乎乎的飯菜,十分愜意,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希望。


    ......


    下午申時,一陣馬蹄聲打破了院落的寧靜。


    一輛黑棚馬車,在十幾個家仆護衛下前唿後擁而來,沿途所遇莊民紛紛避讓。


    “是吳家的馬車!”


    在院中劈柴的嶽衝心頭一沉:“看這架勢,吳家又來上門退婚了!”


    上門退婚?讓我看看怎麽個事!


    徐聞心中一動,略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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