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匆匆追上去,我皺眉看著他倆遠去的背影,想著我究竟何時得罪了十四阿哥?難道又是因為十三阿哥?可這幾年來,他早就知道我和十三阿哥很是要好,怎麽就又生起氣了呢?


    一麵走著,一麵下意識地摸著手腕上的玉鐲子,我究竟有沒有惦記著他?他每年都要問的問題,我今年會怎麽迴答呢?或者說,他已經問了三年,今年他還會問嗎?也許他已經厭倦。


    正出神地想著,一下子撞到一個人身上,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幸虧對方伸手扶了一把,才站穩。我一看是十三阿哥,忍不住罵道:“你個促狹鬼,看到我也不叫一聲。”


    他笑道:“看你想得那麽出神,就想看看你究竟會不會撞到人,也好給你提個醒。”頓了頓,他手握拳頭,抵著下巴,忍著笑說:“對我


    倒沒什麽,若別人看著這麽個大美人冷不丁地跳到懷裏,隻怕要想歪了。”


    我撇了撇嘴,笑瞪了他一眼,沒有理他。他問:“想什麽呢?”


    我笑看著他說:“不告訴你,我還有正經事情要做,不和你說瞎話。”


    他笑著說:“去吧,隻是可別再邊走邊想了。”


    我沒有吭聲,提步就走,經過他身旁時,拿胳膊肘猛拄了他一下,隻聽得他在身後誇張地叫了一聲“哎喲”,我笑著快步離去,身後也傳來笑聲。


    沒走多遠,忽聽得身後跑步的聲音,忙迴身看,十三阿哥正大踏步而來,我疑惑地看著他,問:“什麽事情?”


    他急走了兩步,站定說:“想問你件事情,可這陣子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都差點要忘了。”


    我道:“問吧!”


    他笑了笑,問:“你上次為什麽要幫四哥?”


    我一愣,腦子裏想了一圈,仍然是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隻得問道:“我什麽時候幫過四爺?再說,四爺有什麽事情是需要我幫的?”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道:“貢品的事情,你把茶傾在十哥身上。”


    我倒吸一口氣,腦子裏轟得一下明白為什麽十四阿哥不待見我了。


    過了半天,我如霜打得茄子般,沒精神地迴道:“那根本就是無心之錯,湊巧了而已。”


    他笑說:“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反正我在這裏謝謝你了。若不然,十哥那張嘴還不知道說些什麽呢,倒不是懼他,隻是向皇阿瑪解釋起來麻煩。”說完,等了一會,看我沒什麽反應,又道:“我走了,你也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木然地點點頭,轉身緩緩地走開。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隻知道一手摸著鐲子,一麵慢步走著。十四阿哥都誤會了,那他會誤會嗎?或者他會明白我其實幫的是十阿哥,而不是四阿哥。


    當驚覺的時候,發現自己早走拐了方向,離乾清殿已經很遠,心裏歎了口氣,覺得實在沒有心力去管什麽茶葉的事情,遂轉身迴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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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漸西斜,我斜坐在柳樹旁的石塊上,半眯著眼看著前方花叢裏的兩隻蝴蝶翩翩起舞。紫白夾雜的花菖蒲,已經由盛轉衰,看著不是那麽喜人,可由於這兩隻彩蝶,在夕陽下,雙飛雙落,無限恩愛,讓人覺得所見到的格外美麗。


    一個稚氣但清亮的聲音響起,問:“你在幹什麽?為什麽一動不動的?”


    我側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圓嘟嘟,很是可愛,看他一身裝束,應該身份不低。我指了指前麵說:“在看蝴蝶。”


    他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蝴蝶,道:“這有什麽好看的,捉蝴蝶才好玩呢。”


    我一笑,沒有說話。他又問:“你是哪個宮的?”


    我仍然盯著蝴蝶,漫不經心地反問:“你又是哪裏的?”


    他道:“是我先問的你。”


    我沒有理他,繼續看著蝴蝶。它們正一前一後,你追我趕地遠去,如果我也可以就這樣飛走那該多好。他等了一會,見我不理他,隻得說道:“我是愛新覺羅.弘時。”我一驚,忙迴頭仔細打量他,想著這就是那個後來被雍正貶為庶民的兒子,看了幾眼,又懶洋洋地轉迴了頭。


    “你不給我請安嗎?”他問,我轉迴頭,看著他,心想這才多大,就把主子奴才分得這麽清楚了,笑了一下,道:“我現在不給你請安,等你將來長大了,我再給你請安。”


    他看著我說:“別的宮女現在就給我請安的,我問你話,你也不迴,你不像宮女。”


    我看著他笑了一下,問:“誰帶你進的宮,怎麽隻有你一個?”


    他沒有答我的話,接著問:“你是誰?”


    我怔了一下,沒有立即迴答,他又脆聲問了一遍:“你是誰?”我轉迴頭看著夕陽斜輝下獨自寂寞著的花叢,喃喃自問道:“我是誰?”是馬爾泰.若曦?是張曉?是清朝宮女?是現代白領?一時間腦中紛亂如麻。“是啊!我是誰呢?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看著他迷惘地一笑,“我不知道我是誰。”


    他似乎被我的笑容有點嚇著,呆呆看著我。


    我看到他的反應,一驚,忙堆起和善的笑容,打算安慰他一下,莫要因自己一時失態嚇著孩子。一個太監匆匆跑來,“哎喲!好主子,奴才可找著您了,怎麽一轉眼就跑這麽遠了呢?”


    我看過去,四阿哥正隨在後麵,快步而來,忙立起身子請安。


    四阿哥看了一眼弘時,冷聲問:“怎麽迴事?”


    弘時好象很怕他,低聲道:“我和她說了會子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高聲說:“阿瑪,她不肯給我請安,我問她話,她也不迴,還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一聽,想當場昏死過去的心都有,好你個弘時,如此喜言是非,難怪被人討厭呢。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隻能選擇沒有反應,立著。


    四阿哥對旁邊的太監道:“先送弘時去娘娘那邊。”太監應了聲,忙蹲下身子去背弘時。弘時臨去前看著我還想說什麽,但看父親臉色冷淡,終是沒有敢吭聲,乖乖地隨太監而去。


    本以為四阿哥會和弘時一道離去,沒想到他居然站著不動。想著此時要退去,隻怕也不能如願,索性留下來聽聽他說些什麽。於是低頭看著柳樹被夕陽拖得長長的陰影,靜靜站著。


    他靜了一會,淡然說道:“下次若還想知道關於我的私事,不妨直接來問我。”


    我心頭一跳,開始埋怨十三阿哥,怎麽向他打聽了一些關於四阿哥的事情,他問題倒是沒幾個迴答得上的,反而讓四阿哥知道了。早知道就不問他了,現在該如何是好?


    他看我半點反應沒有,用手理了理袍子下擺,自顧自地坐在了剛才我坐過的石塊上,微眯著雙眼看著前方的花叢,聲音平平地說道:“我最愛喝的茶是太平猴魁,最愛吃的點心是玉蔻糕,最愛的顏色是雨後青藍,最喜歡用的瓷器式樣是白地皴染花蝶圖的,喜歡狗,討厭貓,討厭吃辣,不喜歡過多飲酒……”他停了一下,想了想,繼續說道:“這些十三弟大概已經告訴你了,不過你的問題太多,我現在能想起來的就這些,你若還有想知道的,現在問吧!”


    我木木地立在那裏,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這個態度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是應該趕忙跪地認罪求饒呢?還是應該趁此機會索性打聽個清楚明白?


    其實我的心思很簡單,隻知道這宮裏有兩個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一個是康熙,一個是四阿哥。康熙的喜好避諱,老師傅們早就叮囑了千百遍,可四阿哥的喜好避諱,卻無從得知,想著十三阿哥和他好,應該知道的,所以問了十三阿哥,可十三阿哥驚詫地迴道:“我一大老爺們,怎麽會知道這些呢?”我隻好耍賴道:“不管!反正你去替我打聽出來。”又仔細叮囑了他隻能偷偷打聽,不可讓別人知道。結果?!結果這個十三阿哥就把事情給我辦成這樣了。唉!


    想到這裏,忽覺得事已至此,索性豁出去算了,反正不可能更糟糕,於是聲音木木地問:“最討厭的顏色呢?”


    他很是一怔,大概實在沒有想到,我居然真就問了。他側著頭細看了我一會,似在看我究竟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最後轉迴頭看著前方,依舊聲音平平地道:“黑色。”


    我點點頭,繼續問:“最討厭的熏香?”


    他快速迴道:“梔子香”


    “最喜歡的花?”


    “水澤木蘭。”


    “最喜歡吃的水果?”


    “葡萄。”


    “什麽天氣,最開心?”


    “微雨。”


    “什麽天氣,最討厭?”


    “毒日頭。”


    ……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大概是現代偶像的個人檔案看多了,越問越順口,後來居然開始問什麽,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裏,小時候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麽,最尷尬的事情是什麽等等,而他居然就我問一句,他答一句。


    我覺得腦子裏塞了一大堆東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記住了沒有。最後,問無可問,我咂吧了一下嘴巴,停了下來。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兩人沉默了一會,我俯下身子行禮,道:“奴婢想知道的都問完了,貝勒爺若沒有其它事情,奴婢告退。”


    他站了起來,看著半蹲著的我,想了會,淡然說道:“去吧!”我遂起身,木著腦袋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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