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麵帶微笑,一麵和大家打著招唿,一麵翩然而入。他去向太子爺請安時,太子問:“怎麽迴事?”


    八阿哥笑迴:“老十嫌做的喜袍不合身,扭捏著不肯出來。”


    眾人一聽這話,哄堂大笑,立馬就有人嚷道:“十阿哥這是怕新娘子嫌棄,不肯和他洞房。”眾人越發笑得厲害。


    八阿哥負手站在太子身邊微微笑著,一麵用視線和周圍的人打著招唿。


    看他視線要掃過我這裏時,我忙低下頭。自從那日雪地行後,這是我第一次見他,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害怕看見他。低頭時,瞥見在眾人的笑聲中,四阿哥仍是表情淡淡,漠然地看著廳外。


    過了一陣子,聽見鼓樂齊鳴,大家都湧向廳門口。


    我縮在眾人身後,影影綽綽地看見十阿哥手拿紅色緞帶,牽著頭蓋喜帕的新娘子進來,然後在大家的哄笑聲中,兩人被送進了洞房。


    看到這裏,我心裏重重歎了口氣。想到過一會,十阿哥還要出來挨桌給大家敬酒。我實在想不出來他會怎麽給我敬這個酒。我向姐姐指了指門外,她點點頭。


    我看看四周無人留意,就悄悄溜出了喜廳。


    十二月的北京,天是很冷的,可我覺得自己就是需要這樣的冷,唯這樣才能緩和內心的壓抑。


    我兜著手、縮著脖子、躬著背,哆嗦著淨揀僻靜的地方走。正行著,聽見前麵一個聲音道:“既然這麽怕冷,幹嗎在這裏兜風?”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十三阿哥,他斜跨在欄杆上,一臉嘲弄地看著我。我一驚,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怎麽不在廳裏喝酒?”


    他嘲笑道:“你又為何在這裏呢?”


    我無話可說,正沉默著,猛然反應過來,還沒有給他請安,連忙蹲下身道:“十三阿哥吉祥!”


    他冷笑了兩聲道:“等著聽吉祥的人在廳裏呢!”因為他並沒有說起,我隻能蹲著身子不動。過了一小會,終於聽到他說:“起來吧!”


    我緩緩站起,靜立著等他離開。


    半晌,他都沒動,最後沒頭沒腦地說:“今日你我都是傷心人!不如我們彼此做個伴。”


    我不解地看著他。


    他跳下欄杆,大踏步地走過來,抓起我的手就走。


    他的步子邁得又大又急,我掙不脫他的手,隻能一麵小跑著,一麵斥道:“放手!”


    他牽著我,從側門出了府,守門的小廝被他冷冷看了眼,什麽話也沒敢說。隻聞他嘴裏打了個唿哨,就聽見‘得,得’的馬蹄聲,一匹黑得發亮的高大駿馬小跑著停在了我們麵前。


    我‘啊’的一聲驚叫還未完,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馬背上,他也隨後翻身上馬,環著我的腰伸手挽著韁繩,隻聽一聲‘駕’,馬已經飛奔起來。


    我從來沒有坐過這麽快的馬,隻覺得恍若在騰雲駕霧,顛得厲害。心裏極其害怕,隻能拚命往後縮,靠在他懷裏。迎麵的風刮在臉上,直如刀尖刺在臉上,生生地疼,隻得扭著頭,臉抵在他肩上。


    一陣疾馳,我覺得自己已經凍得整個身子都是木的。心裏想著這個霸王究竟要怎麽樣?他想凍死我嗎?莫非他喜歡明玉格格?要不怎麽是‘兩傷心人’呢?


    馬速漸漸慢了下來,終於停了下來。他率先翻身下馬,然後把我抱下馬。


    站到地上,更覺得冷得徹骨,抱著手臂,緊咬牙齒,整個人直打哆嗦。


    他從馬鞍上解了個酒囊下來,扯開塞子,一手扶著我的頭,一手把酒囊口湊到我嘴邊說:“喝一口。”我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隻覺一股辛辣直下肚子。他又說:“再喝一口。”我又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


    慢慢地那股子辛辣蔓延到五髒六腑,終於感覺自己有知覺了。可還是不停地打著哆嗦。


    他不理我,自轉身向林子裏走去。我想出聲叫住他,可發現自己冷得語不成聲。


    天色漆黑,我一個人站在那裏,旁邊隻有一匹馬。我渾身打著哆嗦,一邊害怕,一邊心裏發誓,以後再也不招惹明玉格格了,我鬥不過這個霸王。


    過了一小會,他抱著一大堆幹柴迴來。一個人擺弄了一小會,一堆火生起來。


    我一看見有了火,馬上靠了過去,坐在火邊。他又遞了酒囊過來,我也不推拒,拿起就是一口,然後遞迴給他。兩人就這麽坐在火邊,一麵烤著火,一麵一人一口地飲著酒。


    我想姐姐肯定會擔心的,可是瞅瞅這個霸王在火光映照下的冷臉,我實在沒有勇氣說任何話。隻盼他念在明玉格格嫁給十阿哥是康熙的主意,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的份上,不要再搞別的花樣,否則隻怕我見不到雍正登基,就要死在這個霸王手裏了。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慢慢地,一袋酒已喝完,他起身又從馬上拿了一袋酒,我們繼續。


    喝著喝著,我就覺得前塵往事俱上心頭,想起以前在香港蘭桂坊和朋友買醉,想起小時候偷喝家裏的香檳酒喝得大醉………然後,我就一會傻笑一陣,一會又盯著火發呆一陣。再然後?再然後就是我也不知道還幹了什麽,反正天仍黑著時,他搖醒了我,我暈暈乎乎地看著他,發現我整個人趴在他腿上。


    他弄滅了火,把我抱上馬背。


    又是一陣狂奔,我仍然拚命往他懷裏縮,也仍然凍得全身失去了知覺。等到八貝勒府的時候,天已經有些蒙蒙的亮。他把我扔在門口,說了聲,“好酒量!下次再找你喝酒。”就駕馬而去。


    我一麵暈乎著,一麵打著哆嗦,一麵拿頭撞門。


    為什麽不用手?因為胳膊凍得不太好用了。


    大門迅速打開,我也順勢一頭跌了過去,一個小廝趕忙扶住我,碰到我的身體,驚叫道:“天哪!怎麽這麽冰的身子。”


    我被人抬迴了姐姐的屋子,滿麵焦急的姐姐衝了上來。有人脫我衣服,有人提熱水,有人給我洗澡。等我身子終於不再冷如冰塊,她們才把我從浴桶裏撈出來,放上床。


    姐姐問了我很多問題,可看我一副傻傻呆呆的樣子,隻得作罷,我就借著酒勁,昏睡了過去。


    丫頭們叫醒我時,已經是晚膳時間。除了頭有些重外,別的都還好,想到自己酒品一向良好,喝醉後從來不哭不鬧,隻是歪頭就睡而已,不禁暗自慶幸。


    穿戴整齊,進了飯廳,才發覺八阿哥也在。宿醉剛醒,腦子轉得比較慢,再加上從昨日下午到現在一直未吃過東西,草草請過安,就什麽也不顧地吃起來。


    吃著吃著,開始反應過來。要怎麽交待昨晚的去向呢?正在暗自琢磨,就聽到姐姐說:“昨日,十三弟帶你去哪裏了?”


    我一愣,順口問:“你怎麽知道的?”


    姐姐說:“那麽大的個人不見了,我能不知道?”


    我心想,不錯,問一下守門的小廝不就什麽都知道了,不過這幹什麽去了,實在不怎麽好說,想著昨晚上的荒唐事情,不禁覺得有些可笑。少女時,每看武俠小說,就幻想著我和一個長相俊美、武功奇高的俠客共乘一匹馬,奔馳在綠色草原上,他深情地凝視著我,我溫柔地迴視著他。沒想到,這個美夢昨日倒算是變相實現了,的確是共乘一驥,不過其餘就全都不對。想著,越發覺得荒唐好笑,滿臉的笑意忍也忍不住,卻還得硬憋著,因為姐姐的臉色不算好看。


    姐姐看我痛苦的樣子,帶氣含嗔、沒好氣地道:“別忍了,笑吧!笑完了,好好迴話!”


    我終於把心中的笑意釋放出來。正自笑得開心,覺得兩道沒有溫度的目光一直凝視在臉上,心裏一驚,忙斂了笑意,肅了肅臉,看向八阿哥。他嘴角仍帶著笑,眼裏卻夾雜著幾絲冷意,看得我一個冷戰,再也笑不出來,忙低頭吃飯。


    姐姐看我不笑了,說:“迴話吧!昨兒晚上都幹了些什麽?”


    我簡單地道:“我們出去喝酒了。”


    姐姐困惑地問:“十三弟為何要帶你出去喝酒?”


    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替十三阿哥亂宣揚他的個人隱私,於是說:“大概他看我心情不好,同情我唄!”


    姐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一夜未歸,還嫌你的傳聞不夠多嗎?”


    我這才反應過來,想著,完了,這下全紫禁城的人更要好好瞧瞧我了。緊張到一半,突然又覺得,瞧就瞧!誰知道前麵等我的日子是什麽?當然要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們怎麽看我。


    舒了一口氣,臉色如常地繼續埋頭吃飯。


    姐姐等了會,見我一直低頭拔飯,說道:“這次還好,幸虧貝勒爺發現得早,又是在十弟府上,爺已經處理妥當,除了幾個心腹小廝外沒有別人知道。當時想派人去找,可若多派人,隻怕引人注意,若隻派幾個,也沒什麽用,想著既是十三弟帶走的你,他總得給送迴來,所以隻派了信得過的小廝守在門口。”停了停,她又續說道:“不過你記住了,隻此一迴,再無下次!”


    我心想,難道你以為我想大冷天的在外麵吃風?我是被那個霸王逼的!想到這裏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忙承認:好吧!我自己當時也不爽,正想發泄一下,所以他帶我走的時候,我並未真正反抗。


    用完膳,八阿哥和姐姐笑著閑聊了兩句,就匆匆走了。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姐姐的麵色,沒有不開心,反倒是鬆了口氣的表情。我心中暗歎口氣想,姐姐的那個心上人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呢?八阿哥如此出眾的翩翩佳公子,都不能讓姐姐忘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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