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來由的一聲怒吼,把成殷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心裏卻一片茫然。


    剛剛早朝不是還好好的嗎?


    而且還按照父皇的旨意,在早朝上第一個彈劾了楚昊,可這才一會兒的工夫,怎麽惹得父皇這麽大的怒火?


    “父皇……”


    成殷的目光從地下的殘羹冷炙上小心上移,剛要詢問,可看到弘業帝那圓睜的怒目時,頓時啞火。


    “說!”


    “為什麽把楚昊趕出禮賓館!”


    “誰給你的權力!”


    成殷身子一抖,呐呐迴複,“父皇明鑒,楚昊他行為不端,為群臣所不齒,剛剛在禮賓館,是呂大人他們要把他趕出去的……”


    “那你就任由他被趕出去嗎?”


    “啊?!!!”


    成殷聞言下意識迴道,“可楚昊喪德敗行,人所共知,這是事實啊,兒臣隻是——”


    話未說話,再次被弘業帝打斷,“誰告訴你楚昊他喪德敗行的!”


    此話一出,成殷猛然抬頭,怔怔的看著弘業帝。


    “你以為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嗎?”


    “他是你的人,德行操守如何,你還不知道嗎?”


    轟——


    成殷腦中一陣轟鳴。


    直到此刻,他終於徹底明悟。


    是啊,如果楚昊真的那麽重女色,當初柳卿卿被賜婚給他,楚昊又豈能沒有不滿?


    如今看來,幹支莊中發生的事,分明就是一個局。


    一個專門針對偽燕使團設下的局!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個局,但明顯父皇已經知道了具體內容。


    而他卻……


    想到這裏,成殷不禁暗暗苦笑。


    楚昊是他的人沒錯,也不止一次幫過他大忙。


    按理來說,他不應該信不過楚昊的為人,也應該從中看出一點什麽。


    可惜,長期以來的壓抑,養成了他無比謹慎的性格,容不得自己有半點行差踏錯!


    弘業帝的怒喝聲仍然不絕於耳。


    “你可知道,楚愛卿他為了朝廷,為了朕,不惜自汙名聲,在偽燕使團麵前故意做出那種行為來。”


    “為的就是趁機把侍女安插在偽燕公主身邊以做內應收集消息。”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楚愛卿蒙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承受著來自朝臣們的排擠,甚至朕也要當著朝臣的麵,不得不把他貶官,就連他個人的終身幸福都可能會受到巨大影響!”


    “如此忠臣,何其難得。”


    “可你呢?”


    “守著這麽一位難得的能臣在身邊卻不知珍惜,居然還有臉主動跑到朕這裏,第一個對他落井下石!”


    “別以為朕看不出你那點小心思,不就是怕楚愛卿德行有虧,牽連到你嗎!”


    “楚愛卿是你的人,這在朝廷中本就不是什麽秘密,手下的人縱然犯了錯,不想著幫忙解決,卻隻想劃清界限,長此以往,還有誰願意效忠於你!”


    “朕本想借著接待使團一事,考校一下你和謹兒的能力,可沒想到,你太讓朕失望了!”


    “目光短淺,疑心太重,刻薄寡恩。”


    “你讓朕如何放心把江山托付於你!”


    “蠢貨!”


    “蠢貨!!”


    “蠢貨!!!”


    耳畔傳來隆隆斥責聲,如重錘般敲擊在成殷心頭,瞬間讓他頹然坐地,眼中不甘的淚水滾滾而落。


    “你還有臉哭!”


    看到成殷無聲落淚,弘業帝非但沒有絲毫憐憫,反而更加氣惱。


    一旁的王朝恩連忙上前撫背,“陛下息怒,龍體要緊哪。”


    成殷癱坐在地,神色無比落寞。


    直到此刻,他才完全明白事情原委。


    對楚昊也的確有些愧疚。


    他沒有想到,楚昊為了在北燕公主身邊安插眼線,居然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能有這樣一個能臣依附,的確是他的榮幸,隻可惜……


    而更讓他絕望的,則是弘業帝對他最終的評價。


    目光短淺。


    疑心太重。


    刻薄寡恩。


    蠢貨……


    原本,隻要按照楚昊最初的設計,他在這次接待使團中的表現,必定會得到弘業帝讚賞。


    隻可惜,就差最後那麽一步啊!


    而也就是那最後的一步,卻讓他從父皇那裏得到如此低劣的評價。


    他知道,在父皇心目中有了這樣不堪的印象,太子儲位算是與他徹底絕緣了!


    “父皇罵得對。”


    “兒臣是太蠢了,錯失良機,傷透了楚大人的心。”


    “兒臣也承認自己目光短淺,但刻薄寡恩疑心太重這樣的評價,兒臣實難接受。”


    弘業帝聞言,剛剛熄滅的怒火再次重燃,一旁的王朝恩見狀,連忙勸慰道,“五殿下,慎言哪!”


    成殷又何嚐不知道,他這個時候繼續狡辯下去,隻會讓父皇更加失望甚至是厭惡。


    但他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


    再怎麽做,也不可能成為太子儲君人選,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把心裏話一股腦傾泄出來。


    “兒臣又何嚐不知道楚大人他是個能臣?”


    “如果不是這樣,兒臣又怎會把父皇賜給兒臣的幹支莊,轉送給他呢?”


    “可驟聞楚大人失德敗行,兒臣不敢賭啊!”


    “自從大皇兄戰死後,短短六年間,三皇兄和四皇兄先後不明不白的出了事,兒臣怕啊!”


    “兒臣怕哪一天,也要步三皇兄和四皇兄的後塵。”


    “出身皇族,看似風光,卻刀光劍影步步驚心。”


    “而朝野臣子大多投靠了二皇兄,兒臣哪有一點點存在感?”


    “甚至要不是楚大人,兒臣都不知道二皇兄居然早派了眼線在兒臣身邊!”


    “長期以來,兒臣身邊除了呂先生之外,還有何人?”


    “好不容易遇到楚大人主動靠攏過來,兒臣能不珍惜嗎?”


    “可一想到這幾年來身邊的所見所聞,兒臣能不小心謹慎嗎?”


    “兒臣擔心,擔心因為楚大人的事,牽連到兒臣身上,因為兒臣真的不敢賭!”


    “失去楚大人的支持,固然是兒臣太蠢,兒臣自問再沒任何奢望,如今隻想懇求父皇。”


    “答應兒臣,外放就藩,了此殘生!”


    “求父皇施恩!”


    “求父皇施恩!”


    一股腦說出這麽多,成殷頓感渾身輕鬆不少,伏跪於地,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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