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解言奇怪的是他臉上的尖銳傲氣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和的沉默寡言, 走到她麵前聲音粗糲的喊了句:「解言?」


    像是粗砂紙磨過喉嚨,一點也說不上好聽。


    解言起身沉默的看著他, 然後轉身進去。


    解佑為黯然, 聽見文校長走出來招唿:「佑為來了, 解言這孩子也不告訴我。」


    拉著他進門坐在沙發上, 又是給他倒水又是給他拿紙巾擦汗, 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學生。


    「你這人, 大半夜迴來不告訴老師就算了,也不來看看老師,要不是你打電話過來老師都不知道。」


    「是不是不準備認老師了!」


    解佑為立即說:「怎麽會,隻是迴家後事情太多了,所以一直沒有顧得上。」


    他說話的時候注意到坐在另一邊的解言正在拿著遙控器擺弄,看似在專心致誌換台找電視看,其實心思全在他們這邊。


    文校長還在問:「將來準備怎麽辦?」


    「把我爸爸留下的幾塊地重新收拾一下,再養些雞鴨,有時間的時候再出去找些小工做,應該能養活我和解言。」


    文校長心疼他:「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國家現在有成人教育,你要不要去試一試?」


    解佑為笑起來,他笑的時候連眼尾都皺了起來,解言悄悄打量,默默數著:一條、兩條、三條……


    他不像四十歲的男人,他比四十歲的人老一些。


    別人這個年齡正值壯年,意氣風發,他卻是已經像個老人一樣了,比他身體更滄桑的是他的心境。


    難怪文校長心疼他,解言突然想起之前在哪裏看到的一句話:最不願看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天才隕落。


    他說:「不用了,謝謝老師。」他指著後腦勺一道一指長的疤痕道:「這裏受過傷,雖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腦子有些不靈光,記憶力沒以前那麽好了。」


    「而且腿也有些不行,找體麵工作誰肯要我?」


    他說的雲淡風輕,隻有文校長知道這其中話裏的沉重,她了解他,知道他以前是多麽自尊心強的人。


    他最引以為傲的,是他超乎常人的記憶力。


    那時候他一目十行,永遠是班裏背書最快的一個。


    文校長無奈,「佑為,你這是自己折磨自己。」


    他表現的很平淡,隻是笑,「那是以前了,現在好多了。」


    看開了,所以覺得以前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也不願意再迴想了。


    解佑為問什麽時候可以帶解言迴去,解言聽了自己起身去拉自己的箱子,是遊逸生帶她新買的行李箱,之前的舊行李袋他讓她好好收起來。


    「爺爺留給你的東西就好好收著,東西用多了,容易壞。」


    她當時萬分感動他的細心體貼,對他更加喜歡。


    解佑為和文校長明白她的意思,他表現的驚喜萬分,對文校長說:「那我帶她上山了。」


    文校長忙給他拿了些蔬菜水果,說:「你個大男人肯定不細心,這些東西肯定沒有買。」


    解佑為推辭她就冷臉說:「你不吃,還不給解言吃嗎?」


    她這樣說,解佑為才收下把袋子拿在手上,出門的時候他伸手去拿解言的箱子:「爸爸幫你拿吧,等下上山的時候不方便。」


    他聲音很低微,解言聽在耳朵裏卻很刺耳。


    爸爸,她需要爸爸的時候他不出現,她好不容易到了不需要爸爸的年齡他就迴來了?


    她想不理他,隻是提箱子的那隻手卻不自覺的鬆開,他如獲至寶般接過然後快速往前走,像是怕解言後悔。


    解言就這樣跟在他後麵,看著他已經稍顯佝僂的背影,從背後看他其實和解耀宗是很像的。


    身材,走路的姿勢,還有那有些大的耳朵。


    都說耳朵大的人有福氣,可他們兩個一個卻比一個過的孤苦,解言忍不住捏捏自己圓潤的耳垂,總感覺和他們的是一樣的。


    她會不會也命苦?


    又覺得好笑,怎麽迷信起這種東西。


    被遊逸生知道,一定會笑話她的。


    解佑為不說話,解言也一貫沉默。


    父女兩相處尷尬,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


    路過文思思家,她正抱著妹妹餵米糊,解言不久前就知道她爸媽又給她生了一個小妹妹,隻是生完之後又要忙著出去工作,便將小嬰兒丟迴老家去。


    文思思看見解言激動的喊住她:「解言!」


    看向解佑為又生疏的喊了一句「解叔叔」。


    解佑為點頭朝她笑,又對解言溫和說:「我到前麵等你。」


    他走後,文思思忙抱著嬰兒到她麵前來,和她說:「我以為你爸爸是個很冷漠的人,沒想到人還挺溫和的。」


    解言用食指去逗弄小女嬰,被她抓住往口裏塞忙扯出,聽見文思思的話她才看向她,那眼神像在說:原來你也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沒一個人告訴她。


    文思思看懂了她眼神包含的意思,忙對他說:「你別生氣,我本來是想和你說的,但是我爺爺奶奶不讓我說。」


    老人們的意思,別人家的事情別人自己處理,用不著她去多嘴。


    更何況文思思也害怕解言聽見這個消息就留在港城不迴來了,她就這一個朋友,她不想失去她。


    解言當然諒解她,她從來不迴去責怪自己的朋友,更何況文思思也沒做錯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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