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著沒動,想說不用,他又追了句催促:「去啊。」


    和人搶東西,爭執,都是許希的弱項,她便放棄了,去拿掃把和撮箕。


    男生力氣大得多,兩個人分區域,很快搬完,接著掃地。


    許希腰有些酸,直起身時,正好對著陳致望去。


    他看起來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


    事實上,他的確不熟練,握掃把的姿勢笨拙,掃一點漏一點,事倍功半說的就是他。


    她有些想笑,又抿唇忍住了。


    另一個男同學跟陳致聊天:「聽說你們昂立不用自己搞衛生。」


    「現在昂立跟我沒關係。」他對掃把上沾著不掉的吸管紙有些不耐,皺著眉,幹脆用手扯下來,「確實不用。」


    「那你怎麽從昂立轉過來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估計很多人好奇。秦伊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但那次他沒說。


    聽起來,他在那兒待得並不愉快。


    許希也悄然豎起了耳朵。


    陳致嗤笑了聲,說:「想好好學習了。」


    陽溪是個小地方,有錢人並不那麽多,他們的子弟多集中在昂立。饒是教育配套資源再好,學習氛圍到底差一截。


    三中不像一二中那麽卷生卷死,算中上。


    男同學笑了笑,顯然沒當真,但很有眼力見,知道不必再追問下去。


    他收了掃把,說:「我先去倒垃圾。」


    其他同學完成任務,陸續離開了。


    這下隻剩許希和陳致。


    她看到地上有灰,去水池洗拖把。


    他跟過去。


    「秦伊那麽對你,你還盡心盡力幫她打掃,她會記得你的好麽,何必當這個老好人。」


    他坐在她們後座,早已看清秦伊對許希的態度。


    談不上輕蔑,但說難聽點,利用居多。連友善的同學情誼都沒有。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本無須多插一手,但不知怎麽的,就是留了下來,還發消息跟司機說,得晚一點出來。


    許希擰開水頭,看他,在「嘩嘩」的水聲中說:「那,那你又為,為什麽,要幫我?」


    她的個子矮他許多,要仰頭才行。


    陳致一手揣著口袋,漫不經心地道:「我不喜歡欠人情。」


    這些天和他相處,她愈發地覺得,他和她之前見過的那個,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卻始終陪著她的男生,不大一樣。


    現在的他,要疏冷太多。


    不過,他們當時本來就不熟。何況年紀也小,不懂事。


    許希這才迴答他的話:「小,小事而已,我不想得,得罪他們。」


    不止是秦伊。


    包括其他同學找她幫忙,她也會答應。


    哪怕她在班上沒有真心朋友,至少,他們不會厭惡她,排擠她。


    而且,她也不想迴去。


    那個住著叔叔一家的房子,不是她真正的家。


    每次放學,她都很羨慕別人的輕鬆情緒:啊,學了一天,累死了,終於可以迴家了。


    可她想的是:又放學了。


    聽完,陳致倒更奇怪了,問:「那你就樂意得罪我?」


    許希默了下,說:「明明是你,你先學,學我。」


    說著,她還憤憤然,猛地捅了捅拖把。


    池子的出水口有些堵,積了很多髒水,這麽一捅,水霎時四濺,濺到他褲腿上。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故意的。」她越著急,說話越磕巴,「我去,去幫你拿紙。」


    陳致反而笑了。


    跟之前的笑法不同,這會兒連眼睛都暈開了笑意。


    猝不及防地,許希看得晃了兩秒神。


    那會兒日已西斜,天際殘留著一些顏色深沉的霞色,走廊燈沒亮,光線很暗,可他的瞳仁裏,卻隱約閃著星星點點的碎光。


    他原來有酒窩啊。


    笑得開了,便自動顯露了。


    「你看著沒脾氣,但其實挺記仇啊。」


    許希臉羞愧地一紅,放了拖把,跑迴教室拿紙巾。


    他分了一半給她,「你也擦一下吧。」


    如若她是存心報復,則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她自己也被濺濕了。


    許希伸手去接時,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


    微微冰涼,柔軟的。


    約莫隻有0.05秒的相觸。


    她猛地縮迴手,心一下子跳得快了幾個節拍,很清晰地在胸口鼓譟著。


    但他大抵無所察覺。


    因為他神色如常地去擦褲腿上的水漬了。


    離開學校時,許希故意拖拖拉拉,落在陳致後頭。


    這是她的習慣,盡量避開被熟人搭話的可能——如果劃分的標準為,和她說過二十句話以上,那他是她的「熟人」無疑。


    他步速不快,腿長的緣故,沒多會兒就和她拉大距離了。


    她無端地想起,那天體育課,遠遠地看到的,他躍起的身姿——得感謝遺傳到父母的好基因,高強度的課業壓力下,依然保持良好視力。


    非常流暢瀟灑,一氣嗬成。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變成了鴉青色,快要完全黑透了。


    路燈亮起,腳下的影子拖得很長,她沿著地磚縫走直線,一格一格地,小時候玩跳房子遊戲似的。


    「許希。」


    她嚇了一跳,發現陳致以一種守株待兔般的,等待她經過的姿態,立在路燈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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