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扒了瞿嬰的裏衣,方才看見那半截箭,箭上有倒鉤,撥出來時,倒鉤掛著肉,往外拉扯著,血就往外流。阿九不敢使勁拔,瞿嬰的背上滿是傷口,箭頭周圍呈現烏紫,流出來的血也開始發黑。

    這箭上有毒!

    也是,那些人拚了命去追他們。又怎麽會隻是單純的箭傷。箭頭必然是抹了毒的。

    這得盡快把箭□□。

    可是阿九又下不了手。往外拔一次,就聽見瞿嬰悶哼一聲。阿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清醒著還是怎麽。

    “爺,爺,你醒醒!”

    阿九喊了幾聲,伸手去推他,沒有反應。頓了一會兒,伸了手往瞿嬰臉上啪的一聲打下去,瞿嬰動了動,沒醒。阿九默念,爺,對不住了。舉起手又要打,被抓住了。

    瞿嬰皺了眉頭瞥她一眼,有氣無力。

    阿九趕緊喊他,“爺,這箭上有毒。”

    瞿嬰似是很疲憊,一副我知道還用你說的樣子,“撥出來。”

    阿九連連擺手,“不不,我不敢。”

    瞿嬰動了動,從身側拿住一把刀,硬塞在她的手中,命令她。“快點!剜出來。”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阿九搖頭後退,被瞿嬰拽了迴來,“秦九,剜出來!”

    阿九被趕鴨子上架,拿著刀哆哆嗦嗦,始終不敢下手,被瞿嬰催促。

    流出來的血越來越多,顏色也黑了許多。阿九心慌意亂,咬著牙把刀□□傷口裏,使勁一挑,隻聽瞿嬰重重的哼了一聲,大拇指粗的箭頭被挑了出來,扔在地上。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還好一次成功。

    瞿嬰又閉了眼,阿九想喊他,又不敢喊。傷口沒了箭頭阻著,血流的很快,阿九看了看袖子,找了塊還算幹淨的地兒給他捂住,不讓血流出來。猛然又想起,這血是毒血,還是流出來好。

    此時雨還在下,稀裏嘩啦的,隔絕了一切聲音,阿九不清楚那幫人走了沒有,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洞裏光線暗的很,天陰沉沉的,照進來的光也少的可憐。阿九借著微光看見了瞿嬰的傷口發白。本來就耽誤了這麽長時間,還被雨淋,濕衣服捂,現在傷口周圍那一塊兒變成了白色,慘白慘白,比瞿嬰的臉還白。

    阿九想了想,把傷口那兒擦幹淨,低下頭,用嘴附上去,把毒血吸出來,再吐出來,一遍一遍,最後直到吐出來的血恢複

    成紅色。

    阿九腦子裏想的是,這一箭是瞿嬰替她擋的,大不了她再救他一次,這就算扯平了。所以阿九是想逃走的,四娘不見了,陶遠沒找到,莫名其妙的碰見了他們,跟著離開了同州,如今竟然要去京城。越來越荒謬。恰好現在是個機會。反正她也不欠誰的情了,趁著這個機會,悄悄的走了,瞿嬰昏迷,也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在乎,就算去問。也隻當做是被那群匪人抓走,下落不明而已。

    即使同州迴不去了,還可以留在這個餘楊啊,反正這道路不通,也不會有多少人來。安平也好啊。阿九又想起前晚夢見的四娘,她一定是在怪她的吧。她要迴去,要去找四娘。

    對,她要走。

    阿九在懷裏摸了摸,身上沒有其他的東西,隻是那天說要給瞿嬰買的糕點還在。她把糕點拿出來,糕點已經被壓的碎了,但還是能吃的。把它用包好放在瞿嬰身旁,這是用他的銀子買的,還是還給他。而至於瞿嬰,堂堂的掌印大人,自是會有人來救他的。

    做好這一切,阿九站起身打算離開。

    起身的那一刻,有些頭暈,阿九隻當是蹲時間長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抬腳邁了一步,頭暈眼花,搖搖晃晃,倒下去的那一刻,阿九突然想起來,她剛剛吸毒血的時候沒有漱口!

    莫不是毒血······?

    再之後,阿九就不記得了。

    又是做了一個漫長漫長的夢,那時阿九才七歲。

    陶遠領著隔壁胡同的一群小子說要去遊泳,就在同州城南的那條河裏。阿九那天偷偷摸摸的避開了四娘,出了燕來閣去找他們。

    最後在河邊找到了。他們一行人排排站,站在河邊,背對著阿九。阿九看不見他們在幹什麽,隻聽見他們在笑,笑的肆意。阿九就喊他們,但是她感覺自己的脖子似乎被掐住了,發不出聲音。最開始是說不了話,慢慢的她感覺好像唿吸也有些困難了,難受,痛苦。

    她想喊,陶遠就在她不到十步遠的地方,但是她喊不出來。

    絕望的時候,陶遠轉身了。阿九很高興,迫切的希望他能幫幫她。但是陶遠卻獰笑著走到她麵前,和那群人一起,把她抬起來,走到河邊扔下去。

    河水瞬間湧上來,從她的嘴裏耳朵,眼裏,鑽進去······河水又苦又澀,不是滋味。

    身子慢慢下沉,沉下去的那一瞬,他看見陶遠站在岸邊冷笑,他說,秦九,你騙我,你是

    個女人。他的臉越來越猙獰,最後變成了瞿嬰的臉,瞿嬰的臉又慢慢放大······

    還有說話聲傳來。

    “怎麽還沒醒?”

    “爺,剛喂了藥,藥效還得一段時間。”

    “把他打醒!”

    阿九聽到這兒,心裏一驚,就睜了眼。

    眼前還是瞿嬰的臉,皺著眉頭,一臉不悅。

    熟悉的車軲轆聲,馬車搖搖晃晃。阿九剛醒,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怎麽?還不滾下去!”

    阿九扭頭,自己竟然躺在瞿嬰腿上,車廂裏還有一個人,是楊荃。還想再看看時,就被瞿嬰毫不留情的推了下去,滾落在楊荃腳邊。楊荃把阿九扶起來。

    “這是哪?”阿九問道,他們不應該是在那個烏漆嘛黑的山洞裏嗎?她還要迴同州迴安平的呀!

    瞿嬰沒迴答,隻是輕哼了一聲。阿九這才注意到,他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件髒的要死的白色裏衣,換迴初見他時的那件暗黑金邊蟒袍服。

    “馬上就迴府了。”楊荃迴她。

    迴府?誰的府?瞿府那不就是在京城?阿九一臉驚恐,他竟然到京城了?

    顧不上其他,阿九撥開側臉伸了頭去看,此時正走在一條寬闊的街上,街上熱熱鬧鬧的,叫賣聲漸漸傳入阿九的耳中,明晃晃的陽光落在阿九臉上,有些晃眼。一切都這麽真實。

    “咕~咕~”阿九連忙捂住肚子,一陣窘迫,迴身放下簾子老老實實的坐好,偷偷去看瞿嬰,他一臉鄙夷。

    “停車。”瞿嬰喊住車夫。

    “爺,馬上就到了。宮裏來的人正等著呢!”楊荃有些遲疑,這掌印遇刺的消息,一傳迴京城,宮裏就派了人來了。

    “哼,惺惺作態。去,讓人買點吃食上來。”

    “爺,···”

    “你去買!”瞿嬰眉頭緊皺。

    楊荃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下了車,他一下車,瞿嬰便讓人趕車。

    阿九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麽情況?若是這吃食是因為她去買的,那楊荃豈不是要恨死她了?

    “爺,···”阿九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開口,“爺,小的不餓···”

    瞿嬰扭頭看她一眼,“我說了是給你買的嗎?自作多情。每一個讓我省心的。”

    阿九趕緊跪下,另一方麵捂緊肚

    子,免得它又不合時宜的叫了。

    瞿嬰白她一眼,腿往前一伸,“給爺捏腿。”

    “······”

    迴了瞿府,瞿嬰人就不見了,隻是喊了個小廝帶著阿九。阿九人生地不熟的,有些害怕,想和那小廝套套近乎,鞠了一躬客氣的話還沒說,隻聽身後有人大叫,“秦九你給滾過來。”

    還沒看清楚,整個人就被一坨綠給包圍了。

    “你怎麽才迴來,我都擔心死了。”

    阿九沒綠蘿高,又是彎著腰,被她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連忙把她推開。綠蘿眼瞼還掛了幾滴淚水。

    “我這不是好好的迴來了嗎?”

    “嗯,”綠蘿笑笑擦了眼淚,又拉著她的手,“走,我帶你轉轉。”

    那小廝見有綠蘿帶著就先迴去。阿九趕緊向他道謝,嚇得那個小廝一臉受寵若驚。

    “阿九,你現在可是爺的貼身小廝了,還這麽客氣。都比我混的還好了。”綠蘿笑她。

    “什麽?”什麽貼身小廝?

    “爺已經說了,你現在就是爺的人了。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綠蘿解釋。“你還不知道吧,錦衣衛那幫混蛋現在被爺丟進了刑部去了,叫他們囂張······”

    綠蘿還在絮絮叨叨的說,但是阿九完全聽不進去了。

    貼身小廝?也就是意味著她逃不出去了?

    綠蘿說,那日“楊暉”摟著阿九上了馬走了之後,那車夫也帶著她走了另一條路,那幾個黑衣人追上他們之後,卻沒有殺他們,而是掉頭走了。那車夫是個膽小之人,棄了綠蘿跑了。綠蘿一個人跑去了村莊求助。在之後被人救了迴來。

    可是阿九聽著卻感覺有什麽不對,按說綠蘿在瞿嬰身邊待得時間比她還長,怎麽會沒發現那個楊暉就是瞿嬰呢,而且,那個車夫也不像是貪生怕死的人。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瞿嬰是和楊荃一早就騎馬趕迴京城,遇刺一事又是和馬車一行在一起,沒人會奇怪嗎?

    沒人給她解釋,阿九也不清楚他們是在山洞裏怎麽被找到又迴了京的。沒有人告訴她。

    綠蘿把阿九領到她的房間。阿九的房間竟然在瞿嬰院子的旁邊的一個小院裏。隔著一個院牆,也不知是殊榮還是其他。同一個院子裏還有紅綢和楊暉。綠蘿被人叫走後,阿九感覺有些累,便在床上躺著。這房間早有人收拾過,幹幹淨淨的,大又寬

    敞。但是阿九突然好想念燕來閣四娘的軟床。

    迷迷糊糊要睡過去時,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阿九懶得去開門,想起了綠蘿的話,她現在可是一個高級小廝,不用那麽低三下四的了。頓了頓,對著門口道,“進來。”

    一個小廝端了托盤進來,朝阿九行了禮,道,“爺讓小的把這糕點給您送來,還有一句話。”他說完頓了頓,阿九有些奇怪,“什麽話?”

    那小廝清了清嗓子,站直仰著頭目不斜視,“告訴秦九那個狗東西,吃完了趕緊給爺滾過來。”說完又彎著腰退了出去。

    阿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好久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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