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則緩緩抬起頭,目光有些迷離,因飲酒而有些混沌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疑惑。


    他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人靜靜地站在那裏,那年輕人身姿挺拔,看起來年紀輕輕,似乎可以當他的孫子了。


    公則心中原本打算像往常一樣,不怎麽在意地迴應過去,畢竟在這江湖漂泊多年,他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對這些偶然的相遇早已麻木。


    然而,這一次,公則卻無法那樣做。


    因為在這個年輕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不能輕視的奇異的感覺。


    那是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威嚴,從年輕人的每一個毛孔中散發出來。這種威嚴並不淩厲,卻有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就像巍峨的高山,讓人在其麵前不自覺地產生敬畏之情。


    而且這還不是全部,在這年輕人背後,還有另一位年輕人。


    公則的目光移向後方,當他看清那張臉時,心中不禁一驚。


    那張臉實在是兇神惡煞,仿佛是從地獄中走出的惡鬼一般。那濃眉如兩把倒插的匕首,眼睛大而圓,眼中閃爍著兇光,使得整個麵部看起來更加猙獰。讓人看上一眼,便感覺夢中遇到都會被嚇醒。


    ‘一個人的臉怎麽能長得這麽嚇人?’公則心中暗自驚歎。


    他闖蕩江湖多年,見過無數奇人異士,可像這樣令人膽寒的麵容還是第一次見到。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是公則,在座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將目光集中在那張兇惡麵孔的春三身上。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好奇和畏懼,整個客棧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若是從前,春三對此或許不以為意,他的心思單純,對於別人的目光並沒有太多的在意。


    但現在,那些目光就像一根根刺,讓他很是不爽。


    “看什麽看?我臉上長著花呢?!” 春三突然怒吼一聲。


    ‘哎喲!’


    被他的威脅嚇到的人趕忙低下頭,他們的身體微微顫抖,大氣都不敢出。


    那些不小心和他對上眼的人更是嚇得臉色蒼白,雙腿發軟,不知如何是好。他們試圖躲避春三那如刀般的目光,卻又害怕稍有動作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可見春三的外貌有多可怕。


    春三之所以這樣粗暴,隻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他意識到自己的相貌實在醜陋,他終於明白人們在看他時那種異樣的目光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每次感受到這些,他都感到難以遏製的殺意,而這殺意全都毫無掩飾地寫在臉上。


    若不是壁友在旁,以他現在的情緒,怕是早已有人命喪當場。


    無論如何,看到春三的樣子,公則的醉意瞬間全消,臉上愈加緊張。


    他艱難地咽下口中的酒,小心翼翼地問:


    “您是從哪裏來的?”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中充滿了警惕。


    若是從前,公則絕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顫抖。他也曾是意氣風發之人,麵對任何情況都能保持鎮定。


    但因為過去十多年來,受到崔大聞的種種侮辱和陷害,他的自信早已被消磨殆盡,如今遇到任何不尋常的情況,他都已習慣了往壞處去想,仿佛整個世界都對他充滿了惡意。


    ‘莫非那家夥花錢雇了人來殺我?’


    這種如臨大敵般的念頭在公則的腦海中盤旋,讓他下意識地做好了迎接最後時刻的準備。他的目光緊緊地凝視著麵前的年輕人壁友。


    而壁友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與他那神情一樣,給人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我們來自昆侖客棧。” 他的話語簡潔明了。


    ‘昆侖客棧?’


    公則心中暗自思忖,這個迴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讓他那原本就因緊張而有些僵硬的麵容顯得更加愕然。


    在他的認知裏,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那,那是個什麽地方……” 公則喃喃自語,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想不明白,這個突然出現的昆侖客棧到底是做什麽的呢?是江湖中的某個神秘門派?


    “賣吃的和酒。也提供住宿。” 壁友耐心地解釋道。


    “……。” 公則微微皺眉,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壁友的神情,試圖確定對方是不是在開玩笑。


    然而,無論他怎麽看,壁友的眼神都平靜而真誠,不像是在說謊或者開玩笑。


    他半信半疑地繼續小心詢問。


    “那你們找我做什麽?”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警惕,畢竟在過去的這些年裏,他已經習慣了被人欺騙和捉弄,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需要你的技藝。”壁友迴答道。


    ‘我的技藝?’


    公則依舊疑惑不解。


    自從公氏家族的惡名傳開,他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那些找他建造房屋的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樣離他而去,幾乎沒有人再來找他工作。在人們的眼中,他不再是那個技藝精湛的木匠,而是一個人人唾棄的敗類。


    事實上,隨著時間的流逝,幾乎已經沒有人記得他是一名木匠了。


    現在卻突然有人找上門來,而且還提到他的技藝,這讓他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有些不敢相信。


    壁友再次說道:


    “我們的客棧現在相當老舊,想要擴建,需要重建建築,但缺少能負責這項工作的合適人選。”


    “所以你是想讓我跟你們去,重建你們的客棧?”


    公則問道,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心中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正是。” 壁友點了點頭。


    “……。” 公則默默地打量著壁友,他陷入了沉思。


    他過去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那些人表麵上看似誠懇,實則是想要捉弄他而故意戲言。


    每當他滿懷希望地相信他們時,最後換來的都是無情的嘲笑和更深的傷害。


    然而,這一次,壁友的臉上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他那認真的神情,意味著他說的不是戲言,這讓公則心中有些動搖。


    “此話當真?” 公則再次問道。


    “千真萬確。” 壁友堅定地迴答道。


    “……。”


    麵對一直認真無比的壁友,公則還是陷入了片刻的猶豫。


    這些年來,他在世人的唾棄與誤解中艱難求生,早已習慣了將自己封閉起來,對任何突如其來的機遇都持有本能的懷疑。此刻,這個年輕人帶來的消息雖然誘人,但過往的傷痛讓他不敢輕易邁出這一步,於是他還是陷入了片刻的猶豫。


    隨後,他還是搖了搖頭。


    他望向自己那雙粗糙且布滿老繭的手,思緒飄迴到了多年以前。


    自從公氏家族蒙羞,他便放下了錘子,這一放就是許多年。因為對自己失望透頂,他曾在無數個夜晚對著明月發誓,此生再也不碰那錘子。


    在這樣的心境下,他怎麽可能突然會有想重建客棧的動力呢?


    對他來說,重拾錘子就像是揭開一道還未愈合的傷疤,那種痛苦讓他望而卻步。


    於是他準備婉拒。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出拒絕的話,卻又有些猶豫。


    盡管他已經決定拒絕,但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非同尋常,這讓他不想讓對方覺得不悅。


    然而,他還沒開口,麵前的年輕人卻說出了一句讓他意外的話。


    “你要建造的可不是普通的客棧。”


    壁友的話語,瞬間勾起了公則的好奇心。


    ‘不是普通的客棧?’


    公則心中一動,他抬起頭,目光緊緊地盯著壁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實在想不出,這客棧能有什麽不普通之處。


    當他的好奇心被激發時,壁友繼續說:


    “要建造的是天下第一的客棧。”


    “……。”


    公則愣住了,天下第一的客棧?


    這是什麽意思呢?


    ‘客棧’前麵怎麽會有‘天下第一’這樣的形容詞。在他的認知裏,客棧不過是供旅人歇腳住宿的地方,無論多麽豪華,也隻是個臨時的居所。


    這‘天下第一’與‘客棧’的組合簡直不合常理,甚至可以說格格不入。


    當公則對對方的言語感到困惑時,對方的一句話徹底撼動了他的內心。


    “所以需要天下第一的木匠。”


    ‘天下第一的木匠……。’


    公則喃喃自語,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再次和‘天下第一’這四個字聯係在一起。


    “就是你!” 壁友語氣堅定地說道,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公則的信任。


    “……!”


    這句話仿佛滔天巨浪,摧毀了公則心中固若金湯的壁壘。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那團火焰似乎有了重新燃燒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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