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用心照顧她。


    她也不是一直昏睡,隻是起不來榻,難得下榻走兩步,半夜不是咳嗽,便是高燒,亦或者夢魘不斷。


    一旦驚夢,便總是抓著裴湛不放,顫顫同他說「對不起……」


    偶有夢話,裴湛細聽,從衡兒,到輔國公府,到千秋社稷,全是託付之詞。


    人在夢中,他的安慰不及,隻得摟在懷中,以體溫給她一點直接的力量。


    她睜眼,卻也是叫人心碎的婆娑淚眼。


    病去如抽絲。


    整整一個月,蕭無憂方才大好。


    醒來那天,是晌午時分,秋日陽光落進來,一半灑在伏榻淺眠的人身上。


    蕭無憂神思清明了許多,然見榻畔人卻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伸手撫上他鬢髮,指尖突然就用了些力。


    「醒了?」裴湛睜開眼,麵上來不及歡喜便蹙眉,「你哭什麽?」


    本來隻是氤氳了水霧,他這樣一念叨,公主的淚水便決堤,好半晌她才抽抽搭搭道,「硯溪,你有白髮了。」


    她冰涼的指尖哆哆嗦嗦撚在他耳鬢。


    裴湛聞言,不由鬆下一口氣,笑嘆,「被殿下嚇的。」


    他握住她還在打顫的五指,低眸吻了吻,哄道,「無妨,養養便長迴去了。」


    蕭無憂能下榻後,十月裏擇了個天高氣爽的日子,來西山盧園陵墓看望盧煜。


    她對這個與自己流著一樣血脈的老人,有著難以言表的感情,欽佩、感激、遺憾……


    「上輩子,大限將至的那兩日,我懶得作突厥妝扮,有一日挽了個鬆鬆垮垮的墮馬髻,坐在寢殿前曬太陽。祖父看到我,一臉驚詫。後來他坐在屋內閱文書,時不時抬頭看我……我當他是在監視我,現在想來,他當是把我看成了祖母……」


    迴程路上,馬蹄聲聲,蕭無憂靠在裴湛肩頭,低語隔世人事,感慨萬千。


    二人不約而同那拿出那對彎刀,看刀上刻字。


    ——願磐如石心,為國作堅壁。


    祖父和祖母,實在太遺憾了。


    蕭無憂輕嘆。


    「遺憾!」


    裴湛收起彎刀,喃喃這兩個字。


    馬車拐道入興道坊,速度不由慢了些。


    原因無他,實乃太傅府成一片焦土,如今按著蕭無憂的意思,正在建造新的府邸。


    秋風拂起簾帳,焦土的氣息和施工的嘈雜聲一起湧入。


    蕭無憂麵色冷下一層,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嫌惡。


    「你命人燒的?」裴湛問。


    「對。」蕭無憂迴。


    馬車內空氣滯了一瞬,蕭無憂已經重新柔和了眉眼,溫聲道,「硯溪,繼位前,我們去趟藥師穀,我要解了和他的反噬。」


    裴湛一時沒有迴話,片刻方收迴眺望焦土的目光,凝神看她,「殿下,臣有件事要與您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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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文完◇


    ◎我們執手,一輩子同行。◎


    料峭春風吹酒醒。


    二月底的長安城,某日後半夜下了一場雨。


    一直到平旦時分,淅淅瀝瀝不曾停止。


    好不容易停了,太傅府府門口的場地上,卻愈加黏濕。


    血色鮮紅,腥氣彌散。


    這是一個女子身體裏流出的血,半個時辰前,一支箭矢貫穿了她的胸膛。


    溫孤儀就這樣站在府門內,身上還有大片殘留的血跡,和那個女子最後的一點體溫。


    鄭家女。


    數年糾葛,一朝落幕。


    溫孤儀終於對她滋生出一點除了嫌惡外旁的情感。


    感激。


    他感激她。


    救了他一條命。


    救了他的姑娘一條命。


    府門是深闔的。


    門外有馬車噠噠離去的聲響。


    那是他養大的姑娘,他後來想娶為妻子的女人,此刻正在遠離他。


    往後,更會離他越來越遠。


    幾乎是瞬間的決定,他要解了與她的反噬。


    他不是沒歷過生殺,更不是未見過死亡。


    相反,他上過戰場,血肉模糊裏近距離的格鬥;他坐在廟堂那張最高的座椅上,謀算間奪人性命。


    他殺過人,也被刺殺過。


    但都沒有這一次讓他心驚。


    毫無徵兆,片刻間一條性命就隨風消散,徒留這地上一灘血跡。


    他並不畏懼死亡。


    在這之前,甚至覺得若能與蕭無憂共死,也是他的福氣。


    他和她,就該如此,愛恨都纏繞入骨子裏,生死都該在一起。


    然而,當他真切地感受到一個鮮活生命在彈指間流逝,他從心底生出恐慌。


    他想起不久前看見的從府門前經過的車駕。


    清風掀簾,她尚是芙蓉如麵柳如眉,婉轉淺吟低笑。


    而這一箭射來的時候,她又在做什麽呢?


    她在甘露殿侍奉她有病的兄長?


    她在勤政殿幫忙理政?


    亦或是同她如今心愛的男人在商量來日歲月?


    二月春風微涼。


    地上血腥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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