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憂說到這處,心中不由想起那個麵容潰爛、身帶異味的異國老人。


    若無他的批語策略「保永安公主,方可保突厥」,她未必能熬七年那麽久。雖說是為的突厥,她不過是他政策推行中的一顆棋子,卻也無形中讓她得以存活。


    「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這藍祁得此人,是他的造化。」盧煜亦嘆了聲。


    蕭無憂頷首,「所以祖父覺得藍祁此行,我們乃機遇大,還是風險大?」


    盧煥戎馬半生,膝下唯有盧文鬆一子,本來盧文鬆尚有三子,卻在自家內亂中全部死去。如今小半年過去,盧煥已經鬚髮皆白。


    他被蕭無憂扶著,另一邊是裴湛護在身側。


    走在甬道上,看宮城朱牆碧瓦。


    宮門前駐足迴首,又看飛簷疊嶂的九重宮闕。


    半晌道,「先祖開國立世不易,尤其是外祖母昭武女帝四方征戰,開疆拓土,更是艱辛百倍。大鄴如今難抵當年,是求穩,還是進發,且再看看!」


    蕭無憂和裴湛皆無話,目送盧煜車駕離去。


    *


    送走老國公,蕭無憂又迴了一趟甘露殿,聞蕭不渝用藥後已經睡下,便也未再去打擾。隻傳了太醫問話。


    太醫訕訕不敢言,最後拐著彎委婉道,「陛下本就重傷未愈,又聞皇後薨逝,神形俱損,若是好好保養,能熬過今歲……或能大安。」


    蕭無憂未動肝火,隻隔屏風看榻上人輪廓,吩咐太醫好生照看。時值衡兒亦在,本想帶他在身邊照顧。


    本來每日間都會有一到兩個時辰,是溫孤儀帶他,其餘時間則蕭不渝自己帶在身邊。眼下這一日裏,狀況頻發,自無人照料孩子。


    然卻不想涵兒搖頭道,「父皇前頭吩咐過,若他不好,衡兒需先稟孝道,侍疾在榻,不得擾小姑母處理政事。」


    「小姑母——」衡兒話語接連而來,「是不是過了今歲,父皇就徹底好了?」


    蕭無憂俯身揉了揉他腦袋,「好好照顧你父皇,有事便著人來尋小姑母。小姑母一直都在的。」


    孩子聽不懂,她久在宮幃,自然能聽明白。


    太醫的意思,蕭不渝熬不過這一年了。


    *


    這一日出宮迴府,正值午膳時辰。


    蕭無憂心中有事,便也無甚胃口。


    裴湛陪她一道用膳,盛了湯水餵她。


    她接來用過,覺得口中寡淡,於是拉過他的手搖了搖,「大人,我們喝點酒吧。」


    點名要了劍南春。


    烈酒佐愁腸,饒是蕭無憂酒力甚好,二兩入腹,便已經半闔了眼。


    又一杯抬起,被裴湛扣住。


    「殿下借酒舒緩愁緒,至此足矣,再飲便傷身了。」他彎腰將人抱起,姑娘細軟臂膀攏住他脖頸,頭往胸膛靠去,還未到寢殿,便已經睡著了。


    裴湛守了片刻,見她唿吸勻稱,遂轉身至前衙處理公務。


    常規事務有詹事、長吏打理,他的重心且在藍祁此行上。


    聯兵之舉,重在調兵。


    如此便落在虎符上。


    而如今掌兵符的兩位都不太好。


    陛下病重,溫孤儀又遭遇刺。


    裴湛盯著地圖,素指敲擊桌案。未幾尋親信傳話,自個捲起地圖去了蕭無憂寢宮偏殿尋出沙盤圖比對。


    一個多時辰,蕭無憂醒來時,頭還有些疼,琳琅早早備下了醒酒湯,侍奉她用下。


    「怎麽這麽稠,味道倒不錯。」蕭無憂攪著勺子。


    琳琅笑道,「裴大人給的方子,說裏頭一半是藥膳,混了山藥和棗泥,讓您多喝兩碗。解酒又解餓。」


    「您午膳盡飲酒了,不是沒進什麽嗎!」


    蕭無憂摸了摸肚子,眼中凝出光彩,當真用了兩碗。


    更衣來尋裴湛,觀偏殿中人,不由將她嚇了一條。


    藍祁竟然也在。


    他身份特殊,行蹤又是緊要,縱是皇宮至公主府並無多少路程,然總有風險。


    「他派人接小王至公主府的。」藍祁起身問安,先開了口。


    裴湛無語望天,也懶得辯解。


    「你接他來此,可有要事?」蕭無憂見沙盤開展,遂上來觀看。


    裴湛也不繞彎子,直言相告。


    原是他觀雲中城到大青山一路地圖,方看出端倪。


    大青山東西延展,北靠定相城,便是如今兵臨的默伊部,南麵雲中城。若是大軍直入,縱然從唯一的南線行軍,穿過雲中城,上白道城,最後轉入大青山,如此合兵抵抗。


    此乃正兵。


    但是尚有奇兵可行。


    裴湛指落沙盤,將旗子落在大青山之北。


    蕭無憂蹙眉,抬眼看他。


    單旗直入?


    「你是說從北邊走,突襲定相城?」蕭無憂喃喃道,復又不解,「北邊無路,都是懸崖絕壁,大軍如何行過?」


    話語落下,她瞬間恍然,隻不可置信道,「奇兵?你……」


    裴湛頷首,看了眼對麵的藍祁,「臣問過可汗了,北邊自然行不了千萬兵甲,但若是暗子血衛,尚可一試。」


    「理論確是如此,然上有冰川積雪,內有虎豹財狼,古來飛鳥難渡,猿猱愁攀援,突厥立世四十年,尚無人越過。」


    「突厥人不行,我大鄴兒郎未必不行。」


    裴湛一貫似良玉在潭,沉靜無波,難得這般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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