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請的醫官不是說了嗎,素素致命處不是單純的溺水染風寒,是她在沁園受罰背上鞭傷裂口遇水感染。」


    鄭宥獻聞至此處,不由委頓下來,良久才出聲,「按你的意思,是陛下看了帳本,不滿意,所以換了太醫,斷了素素性命?」


    「他也不避你,還譴你歸母家。明著隆恩浩蕩,實乃借你口與我辨析厲害?」


    鄭宥獻胸口起伏,尤覺陣陣寒意。


    「陛下想要從我們鄭家得取什麽,阿耶再清楚不過。您若彼時幹幹脆脆地給了,或許素素還能……」鄭盈尺輕嘆一聲,苦笑道,「罷了,逝者已矣。若說阿耶當真有錯,也不是錯在眼前,乃是更久前。」


    鄭宥獻猛地抬頭看她。


    「難道不是嗎?若是前朝先帝那會,您沒有站錯隊,聽女兒的話把銀子盡數給了當今陛下而非太子,如今何至於此?」


    「你——」鄭宥獻一???掌拍在桌上,卻又無力反駁。


    鄭盈尺絲毫無所顧忌,隻繼續道,「阿耶依舊可以藏著掖著,守著金山玉瓦,但是且想一想是否能有命有運在如今天子足下安身?」


    「您已經失去一子一女,難道連最後的一個女兒也不要了嗎?」鄭盈尺伏在鄭宥獻膝前,軟聲道,「女兒此番歸家,迴宮日期不定,陛下說一切皆由我自定!」


    鄭宥獻聽得懂這話,原就黯淡的目光又失神幾分。


    鄭家祖上乃商旅出身。


    士農工商中,原商人是最不被重視的,隻因昭武女帝海納百川,廣招各流人士,唯才任用,方有鄭氏脫穎而出。


    隻是百年來,到底隻有一個昭武女帝,如此便也隻有一個鄭氏。


    先祖幾代累計的財富,捐官換爵,方有近數十年的輝煌。


    如今讓交出全部家財,鄭宥獻自然摳摳索索。


    「如此交出,我鄭氏宣平侯府便可被任意拿捏,再無倚仗之物!」鄭宥獻喃喃道。


    「阿耶緣何如此執念?您以為不交出,便可倚仗嗎?」鄭盈尺嗤笑道,「您想想,為何陛下會不滿意您給的帳冊,說明他根本就是知曉我鄭氏家底的。而素素身死,當是陛下殺心已起,左右不過是他顧著女兒顏麵,不想鄭氏流太多血罷了。」


    「阿耶,您再想,若此刻將銀庫交出,女兒便還能留在後宮。他日誕下子嗣,鄭氏門楣便依舊在,甚至會有更大的榮光!」


    鄭宥獻垂眸不語。


    「自然,阿耶也可以賭一把,壓上女兒和全族的命運,賭陛下的不敢。」


    燭淚低落,月影偏轉。


    鄭宥獻終於開口道,「今歲陛下又納了那般多人,還有一個盧氏莫名其妙地成了長公主,你便這麽自信?」


    「五年了,你連一兒半女都不曾誕下。」


    「所以啊阿耶,我們是不是該換個思路,別同陛下強著來。他到底是天子,總不會喜歡唱反調的人。」鄭盈尺咬了咬唇,「再者新入宮的妃嬪,都是女兒擇中的,自然聽話。」


    「至於盧氏成了長公主——」


    鄭盈尺神色黯過一瞬。


    「阿耶今朝若是得手,便也罷了。既三番兩次失手,以後也莫再起心思。帝王榻,總不會隻有一個女人。」


    她想起溫孤儀給自己繪的眉間硃砂,想起上月裏去長生殿外偷看到的盧七的那張臉,再迴想昔年永安公主容貌。


    活人,是比不過死人的。


    她認了。


    「不管你信與不信,今日公主府刺客一事,與為父無關。」鄭宥獻話到此處,亦是心驚。他如何不知此等事隻能一擊成功,若失手再無二次得手的可能。


    而今日公主若是真為旁人所刺殺便也罷了,若是一場敲山震虎,那麽盧七姑娘絕非池中之物,他亦不敢再造次。


    「罷了,一切都聽你的。」鄭宥獻長嘆一口氣,起身至秘室暗格取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紫檀木交予女兒。


    打開盒子,裏頭是三把鑰匙,一本兩寸後的帳本,以及一張羊皮地圖。


    翌日沒有早朝,勤政殿中的帝王卻早早起身,翻看麵前之物,甚是滿意,連臂膀莫名的疼痛都沖淡了許多。


    裴湛將將被傳喚而來,見此隻拱手恭賀聖上。


    「賜座!」溫孤合上蓋子,笑道,「朕聞你上值了,傷沒好利索大可歇著。」


    裴湛摸了摸胸口,乃前些日子夜屠鄭氏的殺手所致,「謝陛下關懷,一點皮肉傷,再過幾日便癒合了。」


    溫孤儀點了點頭,驀然想起盧七的傷。


    「陛下傳喚臣,不知有何要事?」裴湛恭謹道。


    溫孤儀迴過神來,指指案上盒子,「昨個連夜送來的,昭儀事情辦得麻利,朕便給她個殊榮。由你中丞前往宣旨,覲鄭昭儀為鄭嫻妃。」


    「臣領旨。」裴湛起身接過聖旨。


    「還有,除了旨意,你把剩下一顆人頭也一併送去。」溫孤儀尚且笑著,話語卻帶了兩分寒意,「鄭宥獻是真能耐,女兒入斂當日,就能著人尋仇。連朕都疏忽了,未防他這層。幸得你多留了一個心眼,護住長公主。」


    「臣明白,即刻去辦。」裴湛握著聖旨,躬身告退。


    這日,在鄭家次女喪儀後的第二日,宣平侯府便迎來了天恩。


    隻是鄭嫻妃領旨領得背生冷汗,誠惶誠恐。


    待裴中丞身影消散,她與父同觀木盒中圓滾滾的禦賜之物,半晌方低聲道,「阿耶,你若有太子妃崔氏的下落,且一併告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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