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秋影想不出自己是在何時何地將昭暮雲這個名字脫口而出,不過他也並不意外,畢竟即便是最微小的事情白榆君也有能力記得清清楚楚。


    桑枝明顯一怔,眼前似乎劃過了一幀什麽景致,像是秋日暮色,卻轉瞬即逝,她很快迴過神來:「果然什麽都瞞不過白榆君,想來也是換顏之術起自北陵薛氏,後輩再學也隻是邯鄲學步,倒是我唐突賣弄了。」


    白榆君輕笑道:「怎麽會?你的技術不在我之下,不然也不會在我眼皮子底下瞞了那麽久。」


    「白榆君禦下有方,北陵大軍發展至今,能攻克皇城,實屬大功,若是聖君願意,等我繼位,便封你為三軍統帥,也絕不會虧待你手底下的軍隊。」


    桑枝用鋒利的刀刃在蘇岫細嫩的皮膚上輕輕劃出一道,如同硃砂落在紙上,頃刻便暈出一片。


    「我勸聖君好好考慮,這刀可鋒利的很,而且喝過很多人的血。」


    白榆君神色一動,他看向蘇岫,而後者則是麵不改色,鎮定自若,好像那刀不是架在她脖子上一樣。


    「本君要這萬裏山河也是無用,既然太後娘娘想要,本君雙手奉上便是,這枕下便是本君的帥印,這軍營裏從上到下凡是會說話喘氣的兵,便沒有不認這印的,娘娘盡管來拿便是。」


    白榆君的長髮散落在軟枕之上,目光坦然,示意桑枝過來自取。


    桑枝看了一眼白榆君的佩劍純熙,正放在不遠處的案幾上,對她構不成什麽威脅,她這才放開蘇岫,走向白榆君。


    蘇岫卻忽而在她身後開口:「你還記得梅靖麽?」


    桑枝馬上要碰到軟枕的手明顯一頓,蘇岫接著道:「你可知道她臨死前說了什麽?」


    桑枝來不及迴答,就聽見一聲巨響,隨後她被極強的衝擊力,震出幾尺遠,那是手銃的聲響。


    沒想到白榆君竟強行扯開了層層布帶,扣動了手銃。


    而那子窠分明是朝她來的,可她渾身上下卻沒有半點傷痕,更沒有半分痛處,她狐疑地抬起頭,隻見蔡秋影不止何時擋到了她身前。


    蔡秋影看向桑枝,子窠已經埋進他的身體,暗紅的血液從那小小的傷口裏流淌出來,而他還在妄想從那個人的眼裏找出一分一毫的懊悔或是惋惜,哪怕是憐憫。


    懊悔當初棄他而去,惋惜當年少年意氣,憐憫此時捨生忘死。


    可她眼裏什麽都沒有,是無盡的虛無。


    蔡秋影這才明白,昭暮雲,這個他愛了一生的女人究竟想要什麽,她想要的是權力,是江山,是青史留名,她野心勃勃,多少人為她而死,她根本不在乎。


    剛何況是這虛無縹緲的感情。


    扣動手銃已經耗費了白榆君一隻手所有的力氣,已經快要結痂的傷口重新崩開,可他忍著傷痛,絲毫沒有猶豫,掙開了另一隻手的布帶。


    又是一顆子窠,穿進了桑枝的心髒,在最後一剎那,她想的是什麽呢,是她決定離開蔡秋影去當秀女的暮色蒼茫,還是她初遇梅靖時兩人的惺惺相惜。


    黃岱等人聞聲趕來,帳內血腥味十足,他們看到了地上的兩具屍體,而蘇岫正坐在床邊為白榆君重新包紮傷口。


    白榆君看著蘇岫頸上的傷口,輕聲道:「你也受傷了…」


    蘇岫冷聲:「你少說話。」


    白榆君訕笑幾聲,他便知道這人氣還沒消,怕是要再多幾日才能哄好。


    蘇岫神色凝重是因為她知道,白榆君手臂上的傷壓根沒好全,又這樣強行扳動手銃,日後怕是要落下病根。


    果真如她所料,即便是傷痛痊癒後,白榆君也沒用過手銃,連拉弓射箭都很少有,而且劍術也大不如前,隻能提筆寫幾個藥方,謄幾句詩詞。


    不過也確實不必再動用兵戈,自北陵聖君登基為帝,改國號為衡,此後百年,皆是河清海晏,九州安定。


    蘇岫被冊為皇後,母儀天下,此後帝王不再納妃,後宮形同虛設,一帝一後,被後世奉為佳話。


    不過,這也都是後話了。


    戰爭隻過去數月,皇城還是百廢待興,白榆君真真切切地忙了一陣子,這朝堂爭端真是不比帶兵打仗容易多少。


    蘇岫也並不習慣皇後這個稱謂,她早就習慣了別人叫她蘇醫師,有一次白無雙進宮,喊了半天皇後娘娘,她竟沒意識到是在叫她。


    她還是喜歡日日往太醫院跑,即便總被桑白指點為不成體統,可她還是閑不住,況且她還有夙願未了,怎能甘心在後宮之中享清福。


    不必等她開口,白榆君也知道她在惦念什麽,羽芳堂被毀許久,也是時候該重建了。


    清致鎮遭戰火侵襲,也是麵目瘡痍,而新帝新後的首次微服私訪便是來了這裏。


    找到羽芳堂的舊址並不難,隻是要還原祠堂中的宗祖排位,還有裏麵被損毀的醫書古籍,都是極為難尋。


    白榆君也隻能憑藉依稀記憶,各方問詢,寫出該供奉的先祖。


    夜色涼如水,兩人泛舟於清致湖畔,船艙之內,白榆君挑燈落筆,蘇岫在一旁研磨,她看到紙上筆跡,念道:「始祖景竹茹…這位可是當年景堂主的師父?」


    白榆君點點頭:「沒錯,我也不曾見過她,倒是聽堂主提起一些,總之是說她醫術了得吧,羽芳堂也是她一手創立。」


    蘇岫瞭然,又再一旁看了一會兒,眼眸微轉,湊上前去吹了一根蠟燭,白榆君眼前倏地一暗,不由得一愣,隨即看向始作俑者,淺笑道:「怎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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