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霆是私生子這件事,在所有人的腦海裏以事實存在了二十多年,今天一朝反轉,倒是讓在場的人不知道該如何好了。


    有幾個慣會見風使舵的人,此刻他們的技能倒是派上了用場。


    “原來這中間有這麽大的誤會啊,霍先生當年竟然和您的母親是有事實婚約且真心相愛的,實在是造化弄人啊。”


    “是啊是啊,不過現在能真相大白,也是一件好事,恭喜恭喜。”


    “實在是可喜可賀啊,恭喜二位化幹戈為玉帛,霍家往後強強聯合,隻會更加強大。”


    “確實如此,沒想到今天不光是奠基儀式,還是你們父子相認的好日子,恭喜恭喜..........”


    有人開頭,就會有人追隨。


    接二連三的道賀聲,並沒有讓霍雲霆緊皺的眉頭舒展。


    他目光涼涼的掃過道賀的眾人,原本喧鬧的大廳驟然間安靜了下來。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何喜之有?”


    他的聲音冷峻如風,夾雜著山頂的冷鬆味道,讓在場人皆是不寒而栗。


    剛才的賀喜聲戛然而止。


    場麵一時間有些尷尬,唯有那不停歇的相機“哢哢哢”聲活躍氣氛。


    霍岩風被瞿風攙扶著,緩了好久才抽迴一口氣。


    他聽到今天是冷瓷的忌日,忽然明白了霍雲霆所有的安排。


    一雙沒了生氣的眼睛,緩緩看向背對著自己的霍雲霆,他的臉部輪廓像極了冷瓷,連背影的清雅都有她的風骨。


    從找準時機從秦芝那裏要到鳴山,再到奠基儀式邀請所有北城豪門前來觀禮,再到他和謝驚鴻的訂婚宴困住所有人發動對霍家的“逼宮”,再到今天.......


    二十幾年的蟄伏隱忍,盡數在這一年爆發。


    原來每一步,每一個細小的事情,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這一刻,他心念悲慟的同時,又對霍雲霆帶了幾分欣賞。


    不愧是冷瓷的孩子,她那樣秀外慧中鍾靈毓秀的女子,當生出像霍雲霆這樣的兒子。


    而霍雲霆的光芒,他這個做父親的,卻無顏沾染半分。


    他推開攙扶自己的瞿風,艱難走到眾人前麵,目光一寸寸看過昔日裏可以推杯換盞,共坐一堂討論商業前景的眾人,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今天的霍岩風,是一個罪人,因為我個人的過錯,讓我曾經深愛過的女子和我們的孩子,備受指責和歧視這麽多年。今天我必須要鄭重的澄清,雲霆,他不是私生子。”


    雖然大家都已經知曉了大致情況,但是被霍岩風這樣鄭重其事的講出來,還是覺得震撼。


    “我和雲霆的母親當年是真心相愛,她是我見過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並非她所強求,是我百般糾纏,她才願意嫁給我的,我們是從了當地的習俗,有婚書,有婚禮的正式夫妻。”


    “這些年是我混淆了事實,讓他們母子備受折辱。今天我所做的一切,所說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真心懺悔.........”


    他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眶,嘴角抖動著,話語幾乎說不完整。


    “我沒有資格求得阿瓷和雲霆的原諒,但是我希望我今天的澄清,能洗去背負在他們身上的汙名,讓雲霆今後堂堂正正的做人,他這些年承受的罵名,都是我的錯........”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霍岩風遲緩的轉身,對著身邊的霍雲霆,竟然深深鞠了一躬。


    “雲霆,是我對不起你.......”


    父親拜兒子?


    多少人是頭一迴見,站在一旁的人都不自覺後撤一步,唯恐在霍岩風的鞠躬範圍之內。


    霍雲霆微微側首,棱角分明的側臉,冷硬如常,隻有微微鼓動的肌肉看的出來,他此刻正咬緊了牙關,隱忍著情緒。


    沒有人敢勸說讓霍雲霆扶他起來。


    就這麽靜靜看著。


    大廳內安靜的可怕,連照相機的聲音都沒有了。


    直播的鏡頭也被定格在兩人身上。


    不管是在場的人還是直播間裏的網友,都在等霍雲霆的下一步舉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眾人才聽到一道低沉喑啞,如同從狹窄山穀裏跑出來的聲音說道:“你的任務完成了,可以走了。”


    沒有眾人想象中的抱頭痛哭的認親場麵,霍雲霆也沒有再繼續當眾指責霍岩風當年的背信棄義。


    一場大戲,就這樣戛然而止了。


    霍岩風緩緩直起身子,也沒有多言,隻低低“嗯”了一聲,便轉身離場。


    圍在周圍的人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就這麽看著這個曾經在北城金字塔尖的男人,如今亦步亦趨,像個行屍走肉一樣遠離他們的視線。


    然而,霍岩風剛走沒兩步,忽然整個人重重向前跌倒,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啊——”


    大廳內傳來一陣驚叫。


    霍雲霆像是早有準備一樣,隔壁的房間裏跑出來幾名醫護人員,簡單給霍岩風做了檢查後,用支架將人抬走了。


    其他人還在怔愣之中,就聽到霍雲霆朗聲道:


    “度假村初成,諸位肯賞光前來,多謝。接下來就請諸位自行觀賞這裏的風光吧,若有什麽不懂的,可以隨時問詢我們的向導。”


    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廳內已經有十幾個戴著掛腰式擴音器的導遊,穿著統一製服,臉上帶著十分專業的笑開始做指引了。


    剛才說了恭喜的那些人,此刻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紛紛和霍雲霆笑嗬嗬打了招唿,便跟著向導出去了。


    謝辭南站在人群中,看著自己的親妹妹和妹夫,忽然理解他們訂婚時候的所作所為了。


    卻原來,是要讓霍家堂堂正正給霍雲霆和他的母親道歉。


    這一刻,即便是作為男人,他也有些心疼起霍雲霆來,這麽多年的暗淡時光,他一個人是怎麽抗住那些流言蜚語和羞辱走到今天的啊。


    直到看到霍雲霆抬手,溫柔的牽過謝驚鴻,兩人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般,相視而笑。


    他忽然明白了他們為何能短時間相愛,且如此相愛。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們是一樣的人。


    辦完一件事,剩下的就是玩樂。


    謝驚鴻衝怔怔看著自己的大哥眨眨眼,用眼神示意他“去參觀度假村呀大哥”,俏皮的笑,讓原本沉浸在悲傷氣氛中的謝辭南一下子迴過神來。


    他衝他們點點頭, 跟著候在自己身邊的向導出了大廳。


    剛才還人潮洶湧的大廳裏,隻剩下了霍雲霆和謝驚鴻兩人。


    霍雲霆牽著她的手朝向那瓷白雕像。


    “媽媽,我帶我的妻子來看你來了。”霍雲霆的聲音和緩,像是山澗被春風化開的溪流。


    謝驚鴻仰頭看著一比一還原的人像,唇角勾起。


    “怪不得你長的這麽好看呢,原來是遺傳了媽媽的好基因。”


    霍雲霆低頭看她,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聲音不自覺溫柔下來。


    “她要是見到你,一定也會很喜歡你。”


    “是愛屋及烏麽?”


    “不,是純粹的因為你而喜歡你。”


    謝驚鴻聽到這話開心看上去很開心,歪頭靠進霍雲霆胸膛,“等這邊事了,你帶我迴你的故鄉看看,好不好?”


    “好。”


    霍雲霆摸著她的發頂,溫柔應允。


    兩人沒有再多說話,靜靜看著那慈眉善目的雕像,她仿佛真的有了靈魂一般,看向他們的眼神愈發的溫柔。


    這樣美麗的女子,理應好好多看看山河日月,可是她死在了最愛霍岩風的時候。


    也死在了,他背叛他們誓言的絕望裏。


    風吹開了度假村裏的迎春花,也讓前來觀賞的人真正認識到了霍雲霆的雷霆手段。


    短短的時間內,他竟然讓人建造出了一個這樣純粹的,極具民族風韻的寨子,每一處都是風景,每一處都像是在還原他母親生長的地方。


    這是他對母親的孝道,也是對霍岩風的懲罰。


    參觀的人說不上來是什麽心情,隻知道,今天之後,整個北城怕是要變天了。


    邀請來的媒體記者們,將現場美景一一播報出去,連帶著霍岩風這樣聲勢浩大的歉意。


    網上鋪天蓋地的討論聲,讓這則新聞刷屏。


    霍景陽本來聽了父親的話,一邊忙著自己那個三個小公司的事,一邊在醫院照顧霍老爺子,如今在醫院看到新聞的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麽了,景陽,是不是財團又出事了?”


    遭受重大打擊稍微恢複一些的霍老爺子,看到孫子從沙發上“蹭”的起身,直覺告訴他又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這段時間的霍景陽也仿佛是在飛速成長。


    他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勉強笑著對病床上的霍老爺子說:“沒有,爺爺,是我創辦的那個小公司的合作方有了迴複,我現在可能要迴公司去見一見他們,您.......”


    “我自己可以的,有那麽多傭人在還有護工,你快去吧。”


    霍老爺子看到孫子終於對事業這麽上心,說不出來是開心還是惋惜——


    偏偏在財團快撐不過去的時候,霍景陽有了事業心。


    “那好,爺爺,您一定放寬心,財團和家裏有我,你千萬不要思慮過重,得靜養。”


    霍景陽簡短的交代幾句後,便匆匆趕赴家裏。


    出醫院的時候,和一個被推進急診室的病床擦肩而過,步履匆忙的他甚至都來不及看一眼,那病床上躺著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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