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正是嚇人時。


    謝驚鴻提出的那個簡單直接又粗暴的辦法,不是別的,就是讓謝澤宇假扮成謝老先生的樣子,等到夜深人靜之時,去玄妙觀,嚇唬謝老太。


    這個辦法,聽著很不靠譜,但實際上對心裏有鬼的人非常管用。


    尤其像謝老太這種到了年紀又十分惜命的人。


    三人在謝澤宇的豪宅排練了一下午。


    連向來一本正經的謝辭南,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配合他的妹妹玩這種看似不靠譜實則很嚇人的遊戲。


    到了晚上,謝驚鴻帶上自己的所有裝備,塞給謝辭南一個十分高端的夜間拍攝機器,三人便上路了。


    玄妙觀到北城城區的距離不算太遠,難在夜裏山路不大好走 。


    三人把車子停在了半山腰上,剩下的就需要攀爬上去。


    謝澤宇左右手各拉一個人哥哥妹妹。


    “你們倆就走在我身邊,我現在自己都怕我自己。”


    他現在這副樣子,看上去莫名的有種喜感。


    謝驚鴻直接把自己背上的包丟給他。


    “背著吧,裏麵有我畫的符,真鬼見了你都得避三舍的。”


    “真的?”


    謝澤宇還真被她認真的樣子唬住了。


    “假的!”


    謝驚鴻送給他一記“你是傻子嗎”的眼神,不管他,自顧自加快腳步。


    快到山頂的時候,起風了。


    謝驚鴻樂哉哉的叉著腰等後麵的兩人,看著隨風搖擺的大樹,笑的猖狂:“真是天助我也。”


    “妹妹,你這包裏都裝的是什麽啊?”


    謝澤宇被壓的快喘不過氣來了。


    “設備,等下讓你沉浸式感受一下恐怖片拍攝現場。”


    她包裏裝的不是別的,各種小音響,小鼓風機,還有一些大紅色或者沾滿了血的布,還有探照燈。


    三人像極了小時候頑皮的小孩,到了玄妙觀,摸到謝老太所住的房間,悄咪咪開始布置。


    因為謝老太不是真的出家,她住的地方相對比較偏遠,屬於那種會有人來修行才會住的院落。


    這個季節,沒有什麽人來這裏修行。


    等一切就緒,謝驚鴻對謝澤宇使了個眼色,好戲正式開場。


    謝老太還在等著崔媽來給她送信。


    她不知道九華山上的那把火燒的怎麽樣了,但一想到謝驚鴻在大火中慢慢消失,她就心裏暢快。


    要不是謝驚鴻,此刻她還好好的在豪宅裏享受她的寶貝承歡承歡膝下呢,又怎麽會自己一人守著一盞燈在這裏孤寂打坐。


    就在她沉浸在幻想之中時,門外忽然狂風驟起,連她的木門都吹開了。


    她正要上前關門,忽然一道強光照了進來。


    緊接著,是刺耳的刹車聲。


    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怎麽迴事?


    道觀裏怎麽會有人開車進來?


    隻是不等她細想,一道黑影就從旁邊閃了進來,他背對著刺眼的光,並看不清楚容貌,但是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整個輪廓也十分嚇人。


    “葉韻,你為什麽要害我?”


    蒼老的聲音傳來,那黑影越來越近。


    忽然,強光滅了。


    謝老太清楚的看到了那張臉,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可怖又淒慘的臉。


    是他!


    她的丈夫,那個讓她恨到骨子裏的人。


    “葉韻,你說話啊,你為什麽要害我,害我出車禍,害我臥榻十幾年,你竟然還想害我的孫兒們,你這個毒婦!”


    七竅流血的謝澤宇,瞪著眼睛一步步靠近,一遍遍質問。


    聲音真的像從地下傳來的那般陰森,飄渺。


    葉韻早就在看到這張臉的第一時間,步步後退,一雙眼睛都看直了。


    “不,不,我沒有,你是誰,胡說八道,出去!”


    她看起強硬,其實說話聲音都在顫抖,臉色肉眼可見的發白。


    “我死的好慘啊,幾十年了,我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


    謝澤宇的聲音,被傳到放在角落裏的幾個小音響之中,使得聲音變成了立體環繞的。


    這讓葉韻甚至都沒辦法判斷,這個聲音到底是不是眼前的這個人,不,或者是鬼發出來的。


    她被四處傳來的聲音嚇得捂住耳朵。


    “我不是,不是我,我沒有 ……”


    她痛苦的後退,還在極力否認著。


    忽然,狂風又吹了起來。


    窗戶上飄出來無數個黑影,似是在烈火中掙紮著。


    謝澤宇逼問的聲音一遍遍在音響中迴放:


    “葉韻,我來找你索命來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去地獄報複我吧,不要再禍害我們謝家的後代……”


    這些話,有謝驚鴻讓他說的,也有他自己臨時發揮的。


    在看到曾經朝夕相處的奶奶臉上那驚恐表情時,謝澤宇心裏已有了判斷。


    她在害怕,在逃避,在心裏做抗爭……


    對一個演員來講,他能很輕易捕捉到對方的情緒信息,所以演的比在下午排練的時候還要投入,還要認真。


    外麵一道細細的女聲傳來。


    偶爾還夾雜著嬰孩的哭聲,是謝驚鴻。


    “為什麽要換掉我?為什麽把我丟在荒山上,為什麽要燒死我嗚嗚……”


    稀碎的聲音,夾雜著嬰孩的哭聲,再加上狂風的唿嘯,聽著十分駭人。


    葉韻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她死了,她也死了,她真的被燒死了……”


    她那張蒼老的麵孔上,露出時而興奮,時而驚恐,時而悲傷的表情,整個人十分割裂。


    “葉韻,我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你竟然害我!”


    謝澤宇的聲音更加淒厲起來,夾雜著不甘和憤怒,他一隻手甚至伸到了謝老太麵前,試圖捏住她的脖子。


    門外的風更大了……


    沙沙的樹葉聲,在強光照耀下映射在窗戶上,加上那斷斷續續嬰孩的哭聲,車輛碰撞的聲音,刺耳的刹車聲……


    空中甚至還彌漫起了一種大火燒焦的味道。


    謝老太整個人仿佛置身於兩個事故的現場。


    都是她親手操控的,要了人命的,慘烈的死亡現場。


    她看到了被車撞的七竅流血的丈夫,也看到了被自己丟到荒山上,現在又在被烈火灼燒的謝驚鴻。


    她發瘋似的尖叫起來,雙手抱住自己的頭,蜷縮在角落渾身顫抖。


    謝澤宇看到這樣的奶奶,有那麽一瞬間的不忍心,但是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又咬牙狠心,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他的手上戴著謝驚鴻給他的特製手套,冰涼的沒有半點人味。


    在他手碰上謝老太肌膚的那一秒,她瞬間眼睛瞪大,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起來,一雙眼睛驚懼交加的看著眼前人。


    “為什麽,葉韻,為什麽害我?”


    葉韻顫抖著坐在地上後退,但是退無可退 ,她的身後就是香案。


    在謝澤宇的逼問之下,她終於精神崩潰,開始語無倫次的控訴:


    “我恨你,都是你害的我和知蘭分開,恨你利用權勢把我困在謝家一輩子,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扒你的筋,喝你的血,我要整個謝家一無所有,讓你們這些無恥之人沒有權勢橫刀奪愛!”


    在她瘋狂的掙紮之下,那梳理的整齊的頭發變得淩亂,胡亂垂下,遮擋住她那副猙獰的麵孔。


    但這一點都不影響她那歹毒陰狠的控訴。


    謝澤宇自己在扮鬼,卻在她的這番控訴下駭然的後背發涼。


    一個人,怎麽可以惡毒到這種程度?


    “所以你就設計車禍想讓我死?可惜我命大,沒死成!”


    謝澤宇拽開她擋在自己麵前的手,讓她看著自己,繼續質問。


    “沒死成才好,我就是要讓你生不如死,眼睜睜看著我毀掉謝家,可惜你是個短命鬼,沒活到這個時候,哈哈哈,我天天給你下藥,讓你半睡半醒,每次看到你那張沒有人氣的臉,我就開心,不,我惡心……”


    “我都不想看你,我天天給你下藥哈哈哈……”


    “我就是要讓你體會,什麽叫生不如死哈哈哈……”


    謝老太像是瘋了一樣,一邊控訴一邊大笑,又一邊不停的顫抖。


    她那雙混濁的眼睛裏,卻遮擋不住的恨意。


    仿佛想把眼前的人,再殺一遍才甘心。


    饒是謝澤宇演過多麽激烈,多麽陰暗的戲份,看到親奶奶這樣的眼神,還是驚從心起。


    多好的演員啊,在謝家演了幾十年,他們竟然都沒發現。


    “死,都給我死,謝家的人都去死……”


    謝老太忽然發瘋一般,掙脫謝澤宇,拿著手裏的拂塵開始瘋狂在房間裏抽打空氣,一邊打一邊罵,一邊罵一邊笑……


    整個人像是瘋魔了一般。


    門外的各種音效和風聲還在繼續,謝澤宇卻已經演不下去了。


    他舉止僵硬的起身,怔怔看著發瘋似的狂笑狂罵的謝老太,滿眼悲憤。


    真的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雖然猜測的合情合理,但也有那麽幾秒鍾,他曾希望過,自己的奶奶,不至於壞成這樣。


    可很顯然,他的希望落空了。


    “我還懷了知蘭的孩子,我嫁給你,給你戴綠帽子,讓你知道拆散別人的下場,哈哈哈,每次看到你抱著慕蘭那開心的樣子,我就想笑,我就暢快,你活該,你應該下地獄啊,怎麽又來找我了?”


    “哈哈哈,當初沒撞死你真是太好了,我還能折磨你十幾年,讓你生不如死的看著我掌控整個謝家,把你的親生兒子養成廢物哈哈哈……”


    謝老太越說越興奮,一張臉幾乎扭曲成了可怖的麵具。


    謝澤宇產生強烈的生理不適,胃裏翻滾著,有種想吐的衝動。


    “嘖。”


    謝驚鴻的小腦袋從門口探進來,打了個響舌,示意謝澤宇可以撤退了。


    “驚……”


    謝澤宇也不知道是難過,還是強忍惡心忍的,眼裏泛著淚光,剛要說話,就被謝驚鴻一把拉走。


    “先走,來人了。”


    謝驚鴻悄聲說著,已經收起了她的小物件。


    這邊的動靜驚醒了前院的人,已經有人朝這邊來了。


    謝驚鴻七拐八拐的帶著兩個哥哥,從翻進來的牆上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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