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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砂轉身後率先看到的是一雙滿含震驚與淩厲的女人眼睛。


    這雙眼睛裏,還有隱忍著怨怒。


    這雙眼睛她見過。


    這雙眼睛她記得。


    是那蘇姑娘的眼睛。


    朱砂看著蘇緋城時,蘇緋城隻是看著君傾而已。


    似乎她的眼裏隻有君傾,再無他人。


    朱砂心下輕歎一口氣,欲稍稍退開君傾身邊,誰知君卻是握住了她的手,讓她隻能呆在他身側。


    走不開,朱砂亦不想看著蘇緋城,是以她的目光落在了方才說話的那名男子身上。


    隻見這人一身海藍色長袍,神態甚是瀟灑,看起來三十左右年紀,雙目斜飛,麵目俊雅,卻又英氣逼人,身上服飾打扮,儼然一位富貴王孫。


    蘇緋城便站在這名男子身側,顯然他們是一道前來的。


    “君某不過是心疼內子而已,不知何來興致之說?”君傾不急更不臊,語氣更是淡漠,“太子殿下遠道而來,還是先進殿為妥,以免該道我大燕待客不周了。”


    朱砂心下有詫異,太子殿下?帝君姬灝川年方二十又四,膝下目前隻有兩位皇子,年長的不過才四歲而已,這位太子殿下,不知是何國前來給帝君道賀的太子殿下?


    蘇姑娘與這位太子一道前來,似是相識,那這位太子與丞相大人,又可是舊識?


    若非舊識,又怎會與丞相大人這般說話?


    “哦?這位姑娘是君相的妻子?”隻見男子又是微微一笑,這才看向朱砂,“我隻聽說了君相膝下有一子,卻還未聽說君相還有妻子的,這位姑娘莫不是君相隨意找來逢場作戲的吧?”


    朱砂驀地迴握君傾的手,不隻是因為男子一眼看穿她與他關係的話,還因為他那雙斜飛雙目中的深深鄙夷與嫌惡。


    “怎麽,太子殿下是在嘲笑君某的兒子沒有娘麽?”君傾又是稍稍握了握朱砂的手,語氣依舊淡漠道,“即便君某的兒子沒有娘,也僅是君某的家事,還不敢勞太子殿下費心,雨夜寒涼,太子殿下殿裏請吧。”


    君傾說完,對男子做了一個往殿內請的動作,隨即又道:“安柔帝姬,請。”


    朱砂又是詫異。


    安柔帝姬?


    朱砂再次看向蘇緋城。


    隻見蘇緋城依舊在盯著君傾看。


    安柔帝姬……蘇姑娘?


    男子見著蘇緋城不動,便溫和地喚了她一聲,“妹妹?”


    蘇緋城這才迴過神,與男子一同朝殿內走去。


    走過朱砂身旁時,她腳步微頓,看朱砂一眼,才與她擦肩而過。


    君傾無動於衷。


    待得蘇緋城與那男子進了大殿,君傾才鬆開朱砂的手,竟又抬手撫上她的臉頰,他那冰涼的掌心讓朱砂拂開也不是,不拂開也不是,隻能將音量壓至最低,語氣僵硬又尷尬地問:“丞相大人,這戲作得是不是太過了?”


    “不過怎麽像?”君傾非但不覺有他,反還更為關切道,“方才摸著娘子的臉頰很是發燙,娘子可是覺得身子有不適之處?”


    “……”朱砂立刻抬手朱砂君傾的手腕,定住他那撫著她臉頰的手,“沒有,朱砂沒有任何不適之處。”


    隻要他不這麽撫她的臉,她的臉就不會發燙!


    他這可是明知故問?


    “這便好。”君傾這才收迴手,麵上不見絲毫明知故問之色,“那娘子便隨為夫進殿吧,帝君與帝後很快便會過來了,今夜宮宴不分男女席,娘子與為夫一同坐便可。”


    “是,丞……相公。”朱砂說完,君傾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如常道,“來,為夫帶娘子進去,以免娘子見著這般多人心生不安。”


    “……”朱砂用眼角的餘光瞥一眼周圍的人,瞧著他們那異樣的目光隻當自己什麽都未看到,心裏也想著她不過是與丞相大人牽著手而已,就當做是她帶著他走,她也不是第一迴這般與他牽著手了。


    可這一次卻不同於前幾次,朱砂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從方才站到他麵前開始就一直狂跳不已,根本就平靜不下來,更不能像前幾次一般冷靜。


    從那日她不由自主地偷吻了君傾之後,每一次見到他,她總覺緊張尷尬,更莫說這般與他毫無距離的貼近。


    朱砂覺著自己最近幾日尤為喜歡胡思亂想。


    不敢抬頭看君傾,以免自己失態,是以朱砂隻能微垂著眼瞼,直到與君傾一同坐下後她依舊未看他,可沉默著又覺尷尬,便找了話題壓低音量匆匆道:“相,相公,小黑呢?”


    現下身處這大殿之中,朱砂雖是盡可能地壓低了音量,但也以防有誰人內力深厚可聽得到她說的話,不便喚他一聲“丞相大人”,便隻能語氣僵硬地喚他一聲相公。


    朱砂道得別扭,君傾聽著卻覺再合適不過,淡淡道:“見著了你,他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相公方才是……在等朱砂?”朱砂看著君傾放在膝上的手,想著那掌心的寒涼,不由又問。


    “是。”君傾迴答得直接。


    他竟真的是在等她。


    那一瞬間,朱砂竟有種心生歡喜的感覺,可同時那如針紮般的感覺又襲上心頭,湮沒那些微的歡喜之感,讓她不由將放在膝上的雙手握緊。


    讓她歡喜的同時又心疼著。


    “那……相公怎知我走到了殿前來?”小黑沒在他身邊,他卻能在她將要走到殿前廊下時朝她走來,若非知道她過來了,他又怎會朝她走來。


    “我聽得出。”他雖看不見她,但他聽得出她的腳步聲,他聽得出是她,知道是她正朝她靠近。


    朱砂震驚,終是抬頭來看君傾。


    卻在對上他的眼眸時那如針紮心口的疼痛感更為強烈。


    這幾日,每當她稍多想些關於丞相大人的事情,總會感覺心如針紮一般,更甚則是如刀錐,痛不堪言,良久不息。


    她不知這究竟是如何一迴事,尋思著她或許當去瞧一瞧大夫比較妥當。


    “娘子可還好?聽著娘子的鼻息有些急促。”朱砂的沉默讓君傾朝她側轉過頭,同時將手覆在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背上,她握著拳,他便輕輕攏住她的手,又問道,“手在抖,怎麽了?”


    “沒什麽。”朱砂說這話時感覺到對麵正有一道淩厲的視線在盯著她看,她才抬眸,便見著蘇緋城正看著她,使得她下意識地想要將手從君傾手中移開,奈何君傾總能在她收迴手之前將她的手握緊,讓她根本無法收迴手,也不便在這眾人麵前硬是將手掙出,隻能低聲對君傾道,“相公,蘇姑娘正在看著。”


    “看又何妨,眼睛長在別人身上,你我也管不了別人的眼睛。”君傾語氣冷淡。


    “……朱砂並非此意。”他不會不明她話裏意思,又為何偏要曲解。


    “當說的,我都與她說過,她的執意並不表示我要接受,她的誤會與否,於我來說,無關緊要。”君傾的語氣很淡漠,“若是娘子覺得我欠她的命當是要還這個恩,也無需介懷,我君傾從不欠人恩德,當還的,必會還。”


    朱砂無話可說。


    倒也是,他想必早已與蘇姑娘言明他有妻子,即便妻子不再,他也沒有要續弦的意思,他這般聰慧的人,絕不可能不知曉蘇姑娘的情意,他若願意,怕是蘇姑娘早就成為阿離的娘親了,若是如此,小家夥就不可能再跑出來找娘親。


    就如同他與她這般做戲前與她言明的話一樣,僅是一句“君某有妻子”,她便知,他的心裏,有且僅有他妻子一人,他對她,不過是報了她救了小阿離的恩德而已。


    這般想著,朱砂不再想要收迴手,更不再迴避蘇緋城的視線。


    隻是,心口那如針紮般的感覺還在,如何都拂不去,抹不掉。


    隻聽君傾頓了頓後又淡漠道:“我也從不喜自作多情之人。”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在他眼裏,蘇緋城是他的救命恩人,卻也是個自作多情之人。


    朱砂看著麵色微微發白的蘇緋城,忽然有些同情起她來。


    將這樣一個心裏隻有發妻的男人放在心裏,隻會傷了自己,這又是何必?


    隻是她未經曆過,又豈會知,感情這種事情,根本不由人控製,更是無法自控。


    這天下間,總會有那麽一個人會在不經意間撞入你的視線,撞進你的心裏,待你自知時,想要將其取出,怕是再也取不出。


    然,同時朱砂也明白君傾這一句話的另一層意思。


    他也是在與她說,他與她之間,僅是做戲而已,並無其他。


    朱砂自是有自知自明,她從不做自作多情之人。


    君傾一手輕攏著朱砂的手,一手朝前伸出,欲拿起麵前桌案上的酒壺,朱砂見狀,亦即刻伸出手,搶在君傾之前拿起了那酒壺,問他道:“……相公可是要飲一杯?”


    “嗯。”君傾微點頭。


    “朱砂為相公滿一杯。”朱砂裝作不經意地輕輕碰了一碰君傾的手,君傾收迴手,朱砂即刻為他將酒盞滿上,並為他捧起酒盞,將酒盞放到了他的手裏,收迴手後還是覺得不妥,便湊近了君傾的耳畔,低聲飛快道,“大人想做什麽與民女說即可,莫讓人覺到了大人眼睛瞧不見。”


    朱砂這在外人看來極為親昵的舉動讓蘇緋城微微咬住了下唇,也讓君傾握著酒盞的手微微一晃,而後淡淡道:“這等小事還不會讓人察覺。”


    “……?”


    “我練了四年。”君傾將酒盞移到唇邊,輕啜了一口。


    這四年裏,從如何上下馬車,到如何走進這王城,到如何走上這王城裏的每一處階梯,再到如何拿握在眼前的或是旁人遞來的東西,每一樣每一件,他不知練了多少迴,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做得如同明眼人一般。


    每錯一次,小白都會在他的手背上或是腿腳上用力甩下一鞭,至今他還記得他的雙腿被小白用鞭子打得皮開肉綻的那種痛楚。


    可就算再疼,他也要站起來,就算他的雙腿斷了,縱是爬,他也要爬迴這燕京來。


    他有他必須要做的事情,在他死之前,他一定要迴來,一定要完成這件事情。


    很多時候,他痛苦疲憊得連抱阿離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那跟著他吃苦的小東西趴在他身上,張開短短小小的手臂,抱著他這個父親。


    他跪著爬著練完這四年,就是為了而今再迴來的這半年。


    這一迴,他絕不再輸。


    朱砂因君傾的話先是看了他的眼睛一眼,再將目光落到他的手上。


    這是她第一次認真地看他的手,看他的手背。


    隻見他的手背上滿是脫痂後的疤痕,有細有粗,有長有短,便是指背上,也全是斑駁的疤痕,隻是這些疤痕並不明顯,若不細看便不會瞧見,顯然是用過藥的緣故。


    看著君傾的手,朱砂的心忽然覺得有些疼,使得她竟不由自主地將手從君傾手下拿出來,將自己的手覆在了君傾的手背上。


    君傾無動於衷,隻是慢慢品著酒,好似沒有感覺到朱砂的舉動一樣。


    “練了四年,隻為了能在這王城裏每一步每一個舉動都自然如常人。”朱砂低聲喃喃道。


    她不是在問君傾,她隻是在自言自語,可君傾依舊迴答了她的話,“嗯。”


    “為何?”為何非要以這般的方式來對自己?


    君傾將杯盞中的酒飲到了底,聲音在驟然之間變得如寒冰利刃般冷厲,是朱砂從未聽過的語氣。


    “因為仇。”


    因為仇,他才會活到而今的二十又八歲。


    因為仇,他才會在四年多以前將死之時始終不肯閉眼,硬是撿迴了多活這四五年的命。


    因為仇,他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迴來。


    因為這個仇,哪怕他灰飛煙滅無法往生,他也在所不惜!


    “我活著,隻是為了報仇。”君傾手中的酒盞已空,朱砂卻忘了給他滿上。


    她隻是怔怔地看著他而已。


    隻見君傾兀自伸出手,準確無誤地提起了酒壺,準確地對準酒盞,往酒盞裏傾注酒水,在酒水即將滿杯時停手,一滴都未濺出,更為溢滿。


    他的一舉一動,嫻熟得真真像他什麽都看得見一樣。


    他的仇,本該在五年前就能得報,隻是那時他已遇到一個她,他的計劃,便亂了。


    他的仇沒有得報,但他卻有了一個兒子。


    他將那個好似隻要輕輕一碰便會碎掉的小東西抱在懷裏時,他便起誓,他縱是要死,也要將兒子養到能懂些事了,才離開他。


    君傾抬手,又將酒盞送到了嘴邊。


    朱砂看著他,忽然道:“相公獨自飲酒可覺煩悶?不如朱砂陪相公一道喝如何?”


    朱砂不想再問什麽,便伸出手欲拿過酒壺。


    誰知她的手才一伸出,便聽得君傾突然一個沉聲道:“不可。”


    君傾的語氣不僅沉,且還有些嚴厲,好似在一個在斥責小輩的長輩,這驟變的語氣也讓朱砂正握上酒壺提手的手顫了一顫,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隻見君傾將手中的酒盞放下,未防自己不能準確地拿開朱砂手裏的酒壺,君傾便抬手撫向了她的臉,邊用拇指輕摩挲著她的臉頰邊柔聲道:“娘子身子不適,還是莫飲酒為妥,聽話,為夫讓宮人給娘子上些甜湯來,娘子喝些甜湯,可好?”


    君傾這沒有任何預兆的溫柔讓朱砂渾身一個激靈,險些能抖下一身的雞皮疙瘩來,卻還是隻能順著君傾的話道:“聽相公的。”


    自朱砂方才在殿外走到君傾麵前開始,他們便一直令人注目,現下這般,更是讓本是熱鬧的大殿瞬間安靜不少,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瞧過來。


    朱砂不由將君傾的手抓得有些緊。


    君傾則是毫不在意地喚來宮人,道是將甜湯上上來,隻是簡單的一句吩咐,也足以讓那宮人嚇得臉色發白。


    正當此時,殿外傳來太監尖聲的唱和聲,一聲接一聲,由遠而近,“帝君到——帝後到——”


    ------題外話------


    哦嗬嗬嗬~劇情在慢慢展開了啊~


    本人雖然每天更新得少,但也努力地每天都在更,雖然跟文的人寥寥無幾,但本人也會把故事寫完,不會縮減內容。


    你不離,我不棄。


    突然文藝一把,和本人畫風真是出入太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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