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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聽到她說：“丞相大人，縷齋到了。。しwxs”
可朱砂卻沒有告訴他這個答案。
他想知道這個答案。
“夢裏……”君傾輕啟唇，聲音低低輕輕，“沒有向你說過的阿兔求救？”
朱砂看了他一眼，仍是如實相告道：“無盡的黑暗，冰冷的水，瓢潑的大雨，感覺自己在那冰冷的黑暗裏一直一直往下沉，也不知向誰人求救，隻能任自己不斷往下沉。”
“是怎樣的一個噩夢？”在拐進縷齋所在的那條小巷時，君傾忽然問。
朱砂並未去注意他打著風燈的那隻手。
那被朱砂牽在手裏的手依舊任由她握著而已，未有動彈。
君傾不語，隻是將風燈的燈杆捏得更緊。
“前幾日總見不到大人不是？”朱砂並不介意，因為她這早已不是第一次被那個噩夢纏上，早幾日說與晚幾日說，並無任何不妥，不過是覺著今夜過後又會有些許日子瞧不見他，便決定今夜與他提了，道不想他會親自同她來而已。
“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早說？”君傾握著燈杆的手捏得有些緊，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與尋常一般冷淡。
是以不是她不想她肩上的傷能在最短的時日內痊愈，而是她也沒有辦法而已。
“說來還請丞相大人勿怪。”朱砂有些自嘲，“是的，是以雖然蘇姑娘給民女肩上的傷用了最好的藥，民女這傷卻還未能完全愈合。”
他以為，她不過是那夜夢靨了而已。
他想到了他坐在床榻邊本是聽著她與阿離睡時的平穩唿吸聲卻忽聞她驚唿她給他取的名字的那一夜。
“這般說來，朱砂姑娘到相府的這些日子，從未曾好好歇過一宿？”君傾的聲音有些沉。
朱砂把當說的，都告訴了君傾，並非她想要這般多話，而是她覺著說了，才能讓他與阿離知道她並非是想要著急離開相府，以免那小家夥總是怕她會忽然離開。
“民女半月前雖才從縷齋捎了香粉迴去，但那夜與白公子從梨苑離開時急，便忘了將香粉帶在身上，又不便再迴安北侯府去取，隻好尋思著再到縷齋走一趟。”
“四年前，素心將民女救起時，民女身受重傷，本隻需半年就能好透的傷，民女卻生生用了整一年才完全痊愈，就是因為這一直纏著民女的噩夢讓民女從未能好好睡過一覺，夜裏總是隻睡上一個多時辰便會被這噩夢驚醒，醒了便再睡不著，白日裏睡的話，亦是如此。”雖然心下無奈，朱砂卻未歎氣，隻是用一種陳述的口吻道著自己從未與任何人提及過的事，“所幸的是一年前同素心到帝都來，於一次出門時胡亂走到了縷齋，那店家告知說店裏有一味安神香，點燃後能驅人噩夢，予人好眠，民女便捎了些迴去試試，點燃香粉的那幾日，民女睡得異常安穩，竟是不見得那噩夢再來擾，是以民女每隔半月或是一月總要到縷齋去一趟，將那安神香粉采補迴去。”
“嗯。”朱砂並未隱瞞，相反，她願意將這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說與君傾聽，就像她願意告訴他她與素心之間的真實關係一樣，他雖是世人口中的極惡之人，可他在她眼裏，並非如此，她願意相信他，沒有任何理由，隻是覺得，他可信，如此而已。
“同一個噩夢？”從方才開始便對朱砂極為冷淡的君傾這時才微微轉頭，“看”著她。
朱砂並未，她隻是稍加沉默後又道：“雖丞相大人未問，但民女還是覺得與丞相大人說一聲為好，民女今夜去縷齋，並非是想要離開相府而不迴，而是民女自四年前開始便一直在做同一個噩夢，但凡民女入睡，這個噩夢定會出現在民女夢中，不論白日黑夜，隻要這噩夢一出現，民女總會在心悸中醒來。”
君傾又沉默了。
“大人放心，民女並非忘恩負義之人。”陪，那便陪吧，她欠他的可是一條命，莫說陪陪阿離，便是他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朱砂也會去做。
他如今能給阿離的，也僅止於此而已了。
“我說過你不用還給我什麽。”君傾神色淡漠，語氣如神色一般，就像在說一件並無所謂的事情一樣，“朱砂姑娘若真要想還，多陪陪阿離便是。”
她的的確確是不知如何來還這份恩了。
並且還是傷了他自己與他疼愛的兒子來救她。
她知道他又救了她，便行了。
她沒有問他究竟發生過什麽，即便是問，怕是依他這少言寡語的性子也不會與她說，這便不如不問。
隻見她轉頭看向君傾，看著他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迴頭，輕聲道：“丞相大人今日又救了民女一次，丞相的恩德，民女不知當如何來報了。”
走著走著，朱砂的手腕不當心碰到了君傾纏著布條的手腕。
她時刻都在警惕著，便是在給君傾認真帶路時，也沒有鬆神過。
可朱砂那握著長刀的手卻從未鬆開過，哪怕是動動五指，都沒有。
黑暗裏似乎沒有藏著危險。
夜安靜，忽聞更夫的梆聲。
道路平整，朱砂便暫未給君傾提醒腳下的路當如何走，君傾也依舊沉默。
她不鬆手，君傾便任著她牽。
隻是到了這平整的道路上，朱砂仍未鬆開君傾的手，似乎是習慣了他掌心的冰涼，鬆開了反倒會令她不習慣了似的。
君傾就這麽沉默地沉默地任朱砂帶著他走過了道路不平的城南，走到了通往城西的平整寬道上。
“嗯。”朱砂沒有怨責一句，輕握著君傾那冰冷的手，輕聲道，“前方一丈之處有低矮石階，到了跟前民女再告訴大人一次。”
“既然如此，那就由朱砂姑娘帶著我走吧，跟著小黑走。”這是朱砂感覺君傾就要將她的手捏碎時他對她說的話，同時鬆開了手上力道，不再握著她的手，隻是讓她握著她的手而已。
君傾沒有再將手從朱砂手裏掙出來，反是緊緊迴握住朱砂的手，緊得朱砂覺得自己的手都被他捏得生疼，緊得就像怕她忽然會走掉似的。
他本可以不必如此狼狽的。
不知為何，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君傾被凹凸的路麵磕絆到而使得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的模樣。
朱砂則是將他的手握得更緊，又道：“丞相大人莫怪，民女未有別的意思，隻是不想大人再被這凹凸的路麵磕絆到而已。”
君傾沒有說話，但朱砂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要掙開她的手。
也是在這一瞬，朱砂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左手，同時將他的手握緊，認真沉聲道：“大人，還是讓民女帶大人走吧。”
可當她再走到君傾身後時，君傾又正被腳下凸起的一塊大石頭絆住腳。
朱砂不想再想這個問題，又連忙跟上了君傾。
朱砂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怎會忽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來？丞相大人跟著她來，定是覺得她出來了不再迴相府怕讓小阿離傷悲而已，定是如此。
他當是知道這城南的路於他來說異常難行，卻偏偏要陪著她去城西縷齋，是因為阿離，還是因為……不放心她？
這條小道，還有很長，這樣一凹一凸的路段，還有很多，他什麽都看不見，必會再次被磕絆。
明明就還像是陌生人一樣的關係，為何心會覺得難受。
看著這樣的君傾，朱砂覺得心有些莫名的難受。
隻見他先是將右腳稍稍往前探出，確定了下一步該如何落腳後才跨出腳。
前邊又有不平之地。
朱砂又是駐在原地沒有動，隻是看著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且小心的君傾的背影而已。
他說完後，未多加理會朱砂，又繼續往前走了。
“不必了。”這一次，君傾竟是毫不猶豫地拒絕。
“丞相大人。”朱砂連忙大步上前，本停在君傾身後，下一瞬又在往前一步，停在他身側，恭敬問道，“可需民女帶著丞相大人走完這條路？”
如今的他，是個連路都走不好的瞎子。
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狼狽。
因為他此刻並不想麵對他。
但君傾隻是停下，並未轉身去“看”朱砂。
他若走了，她便沒了照路的風燈，便瞧不見路了。
他停下等她。
因為朱砂還未跟上來。
君傾已慢慢往前走了，可走了七八步後他又停了下來。
朱砂沒有動。
君傾雖是將朱砂拂開，可他並未走開，隻是默了默後才繼續往前走，冷淡道：“走吧。”
朱砂怔了怔，抬頭看君傾的臉，看他的眼睛。
君傾站穩腳，卻是理也不理朱砂，反是抬起手，將好意扶住他的朱砂的手從他手臂上拂開。
可當君傾腳都未站穩便又被絆了時，走在後邊的朱砂在不及一個眨眼的時間便掠到他身側，扶住了他，並且關心道：“丞相大人當心。”
隻因多此一舉的事情，她從來不做。
朱砂本是安靜警惕地跟在他身後不言一語，她本就眉心微擰，見著他被路麵磕絆第一次時她的眉心更擰了些，同時朝前伸出手欲扶住他，卻又在稍稍抬起手時將手收了迴來。
這一次，他似反應不過來，險些栽倒在地。
他朝前踉蹌兩步後本當即刻就能穩住腳，可偏偏他正要站穩腳的地方是一塊路旁人家鋪在門前的大塊青石板，這就使得又一次朝前踉蹌而去。
可就算他走得再慢，他始終都是看不見，是以終是避免不了被那忽然就高凸起的路麵絆住，使得他往前踉蹌了兩步。
是以他走得很慢，很慢。
城南與城西多是住著小戶人家，那家家戶戶門前高低不一的道路較城中城東那平整的夯土路麵來說，較為難走些，可對於君傾這一個什麽都看不見的人來說，卻是異常難行。
丞相府處於帝都東南，由此去城西要穿過小巷小道頗多的城南。
漆黑的夜裏，朱砂的眸子卻清亮警醒，因為她要時刻警惕著，警惕著那些有可能藏在黑暗裏隨時都會撲出來的鋒刀利劍。
君傾往哪兒走，朱砂便跟著他往哪兒走。
他們隻是靜默的走著，小黑貓往哪兒走，君傾便往哪兒走。
他亦沒有問她為何要去縷齋。
她沒有問他為何非要隨她去縷齋不可。
隻有她手上握著長刀，她才保護得了他。
因為隻有風燈，才能為她將黑暗的路照亮。
他也知，她手上的長刀，是為他握的。
可她知，他手上的風燈，是為她打的。
她走在他身後，看不見他的眉眼，隻能瞧見他的背影。
他看不見她，亦看不見她手上的刀。
朱砂手上握著長刀，君傾手上打著風燈。
夜很靜，靜得能聽到腳踩路麵砂石而發出的輕微沙沙聲。
除了她與他，便隻有走在前邊帶路的小黑貓。
沒有小白，亦沒有君鬆跟著，更沒有馬車乘坐。
朱砂與君傾是走著去的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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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看了他一眼，仍是如實相告道：“無盡的黑暗，冰冷的水，瓢潑的大雨，感覺自己在那冰冷的黑暗裏一直一直往下沉，也不知向誰人求救，隻能任自己不斷往下沉。”
“是怎樣的一個噩夢？”在拐進縷齋所在的那條小巷時，君傾忽然問。
朱砂並未去注意他打著風燈的那隻手。
那被朱砂牽在手裏的手依舊任由她握著而已，未有動彈。
君傾不語，隻是將風燈的燈杆捏得更緊。
“前幾日總見不到大人不是？”朱砂並不介意，因為她這早已不是第一次被那個噩夢纏上，早幾日說與晚幾日說，並無任何不妥，不過是覺著今夜過後又會有些許日子瞧不見他，便決定今夜與他提了，道不想他會親自同她來而已。
“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早說？”君傾握著燈杆的手捏得有些緊，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與尋常一般冷淡。
是以不是她不想她肩上的傷能在最短的時日內痊愈，而是她也沒有辦法而已。
“說來還請丞相大人勿怪。”朱砂有些自嘲，“是的，是以雖然蘇姑娘給民女肩上的傷用了最好的藥，民女這傷卻還未能完全愈合。”
他以為，她不過是那夜夢靨了而已。
他想到了他坐在床榻邊本是聽著她與阿離睡時的平穩唿吸聲卻忽聞她驚唿她給他取的名字的那一夜。
“這般說來，朱砂姑娘到相府的這些日子，從未曾好好歇過一宿？”君傾的聲音有些沉。
朱砂把當說的，都告訴了君傾，並非她想要這般多話，而是她覺著說了，才能讓他與阿離知道她並非是想要著急離開相府，以免那小家夥總是怕她會忽然離開。
“民女半月前雖才從縷齋捎了香粉迴去，但那夜與白公子從梨苑離開時急，便忘了將香粉帶在身上，又不便再迴安北侯府去取，隻好尋思著再到縷齋走一趟。”
“四年前，素心將民女救起時，民女身受重傷，本隻需半年就能好透的傷，民女卻生生用了整一年才完全痊愈，就是因為這一直纏著民女的噩夢讓民女從未能好好睡過一覺，夜裏總是隻睡上一個多時辰便會被這噩夢驚醒，醒了便再睡不著，白日裏睡的話，亦是如此。”雖然心下無奈，朱砂卻未歎氣，隻是用一種陳述的口吻道著自己從未與任何人提及過的事，“所幸的是一年前同素心到帝都來，於一次出門時胡亂走到了縷齋，那店家告知說店裏有一味安神香，點燃後能驅人噩夢，予人好眠，民女便捎了些迴去試試，點燃香粉的那幾日，民女睡得異常安穩，竟是不見得那噩夢再來擾，是以民女每隔半月或是一月總要到縷齋去一趟，將那安神香粉采補迴去。”
“嗯。”朱砂並未隱瞞，相反，她願意將這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說與君傾聽，就像她願意告訴他她與素心之間的真實關係一樣，他雖是世人口中的極惡之人，可他在她眼裏，並非如此，她願意相信他，沒有任何理由，隻是覺得，他可信，如此而已。
“同一個噩夢？”從方才開始便對朱砂極為冷淡的君傾這時才微微轉頭，“看”著她。
朱砂並未，她隻是稍加沉默後又道：“雖丞相大人未問，但民女還是覺得與丞相大人說一聲為好，民女今夜去縷齋，並非是想要離開相府而不迴，而是民女自四年前開始便一直在做同一個噩夢，但凡民女入睡，這個噩夢定會出現在民女夢中，不論白日黑夜，隻要這噩夢一出現，民女總會在心悸中醒來。”
君傾又沉默了。
“大人放心，民女並非忘恩負義之人。”陪，那便陪吧，她欠他的可是一條命，莫說陪陪阿離，便是他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朱砂也會去做。
他如今能給阿離的，也僅止於此而已了。
“我說過你不用還給我什麽。”君傾神色淡漠，語氣如神色一般，就像在說一件並無所謂的事情一樣，“朱砂姑娘若真要想還，多陪陪阿離便是。”
她的的確確是不知如何來還這份恩了。
並且還是傷了他自己與他疼愛的兒子來救她。
她知道他又救了她，便行了。
她沒有問他究竟發生過什麽，即便是問，怕是依他這少言寡語的性子也不會與她說，這便不如不問。
隻見她轉頭看向君傾，看著他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迴頭，輕聲道：“丞相大人今日又救了民女一次，丞相的恩德，民女不知當如何來報了。”
走著走著，朱砂的手腕不當心碰到了君傾纏著布條的手腕。
她時刻都在警惕著，便是在給君傾認真帶路時，也沒有鬆神過。
可朱砂那握著長刀的手卻從未鬆開過，哪怕是動動五指，都沒有。
黑暗裏似乎沒有藏著危險。
夜安靜，忽聞更夫的梆聲。
道路平整，朱砂便暫未給君傾提醒腳下的路當如何走，君傾也依舊沉默。
她不鬆手，君傾便任著她牽。
隻是到了這平整的道路上，朱砂仍未鬆開君傾的手，似乎是習慣了他掌心的冰涼，鬆開了反倒會令她不習慣了似的。
君傾就這麽沉默地沉默地任朱砂帶著他走過了道路不平的城南，走到了通往城西的平整寬道上。
“嗯。”朱砂沒有怨責一句，輕握著君傾那冰冷的手，輕聲道，“前方一丈之處有低矮石階，到了跟前民女再告訴大人一次。”
“既然如此，那就由朱砂姑娘帶著我走吧，跟著小黑走。”這是朱砂感覺君傾就要將她的手捏碎時他對她說的話，同時鬆開了手上力道，不再握著她的手，隻是讓她握著她的手而已。
君傾沒有再將手從朱砂手裏掙出來，反是緊緊迴握住朱砂的手，緊得朱砂覺得自己的手都被他捏得生疼，緊得就像怕她忽然會走掉似的。
他本可以不必如此狼狽的。
不知為何，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君傾被凹凸的路麵磕絆到而使得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的模樣。
朱砂則是將他的手握得更緊，又道：“丞相大人莫怪，民女未有別的意思，隻是不想大人再被這凹凸的路麵磕絆到而已。”
君傾沒有說話，但朱砂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要掙開她的手。
也是在這一瞬，朱砂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左手，同時將他的手握緊，認真沉聲道：“大人，還是讓民女帶大人走吧。”
可當她再走到君傾身後時，君傾又正被腳下凸起的一塊大石頭絆住腳。
朱砂不想再想這個問題，又連忙跟上了君傾。
朱砂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怎會忽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來？丞相大人跟著她來，定是覺得她出來了不再迴相府怕讓小阿離傷悲而已，定是如此。
他當是知道這城南的路於他來說異常難行，卻偏偏要陪著她去城西縷齋，是因為阿離，還是因為……不放心她？
這條小道，還有很長，這樣一凹一凸的路段，還有很多，他什麽都看不見，必會再次被磕絆。
明明就還像是陌生人一樣的關係，為何心會覺得難受。
看著這樣的君傾，朱砂覺得心有些莫名的難受。
隻見他先是將右腳稍稍往前探出，確定了下一步該如何落腳後才跨出腳。
前邊又有不平之地。
朱砂又是駐在原地沒有動，隻是看著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且小心的君傾的背影而已。
他說完後，未多加理會朱砂，又繼續往前走了。
“不必了。”這一次，君傾竟是毫不猶豫地拒絕。
“丞相大人。”朱砂連忙大步上前，本停在君傾身後，下一瞬又在往前一步，停在他身側，恭敬問道，“可需民女帶著丞相大人走完這條路？”
如今的他，是個連路都走不好的瞎子。
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狼狽。
因為他此刻並不想麵對他。
但君傾隻是停下，並未轉身去“看”朱砂。
他若走了，她便沒了照路的風燈，便瞧不見路了。
他停下等她。
因為朱砂還未跟上來。
君傾已慢慢往前走了，可走了七八步後他又停了下來。
朱砂沒有動。
君傾雖是將朱砂拂開，可他並未走開，隻是默了默後才繼續往前走，冷淡道：“走吧。”
朱砂怔了怔，抬頭看君傾的臉，看他的眼睛。
君傾站穩腳，卻是理也不理朱砂，反是抬起手，將好意扶住他的朱砂的手從他手臂上拂開。
可當君傾腳都未站穩便又被絆了時，走在後邊的朱砂在不及一個眨眼的時間便掠到他身側，扶住了他，並且關心道：“丞相大人當心。”
隻因多此一舉的事情，她從來不做。
朱砂本是安靜警惕地跟在他身後不言一語，她本就眉心微擰，見著他被路麵磕絆第一次時她的眉心更擰了些，同時朝前伸出手欲扶住他，卻又在稍稍抬起手時將手收了迴來。
這一次，他似反應不過來，險些栽倒在地。
他朝前踉蹌兩步後本當即刻就能穩住腳，可偏偏他正要站穩腳的地方是一塊路旁人家鋪在門前的大塊青石板，這就使得又一次朝前踉蹌而去。
可就算他走得再慢，他始終都是看不見，是以終是避免不了被那忽然就高凸起的路麵絆住，使得他往前踉蹌了兩步。
是以他走得很慢，很慢。
城南與城西多是住著小戶人家，那家家戶戶門前高低不一的道路較城中城東那平整的夯土路麵來說，較為難走些，可對於君傾這一個什麽都看不見的人來說，卻是異常難行。
丞相府處於帝都東南，由此去城西要穿過小巷小道頗多的城南。
漆黑的夜裏，朱砂的眸子卻清亮警醒，因為她要時刻警惕著，警惕著那些有可能藏在黑暗裏隨時都會撲出來的鋒刀利劍。
君傾往哪兒走，朱砂便跟著他往哪兒走。
他們隻是靜默的走著，小黑貓往哪兒走，君傾便往哪兒走。
他亦沒有問她為何要去縷齋。
她沒有問他為何非要隨她去縷齋不可。
隻有她手上握著長刀，她才保護得了他。
因為隻有風燈，才能為她將黑暗的路照亮。
他也知，她手上的長刀，是為他握的。
可她知，他手上的風燈，是為她打的。
她走在他身後，看不見他的眉眼，隻能瞧見他的背影。
他看不見她，亦看不見她手上的刀。
朱砂手上握著長刀，君傾手上打著風燈。
夜很靜，靜得能聽到腳踩路麵砂石而發出的輕微沙沙聲。
除了她與他，便隻有走在前邊帶路的小黑貓。
沒有小白，亦沒有君鬆跟著，更沒有馬車乘坐。
朱砂與君傾是走著去的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