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也是經驗吧，看到敗家子成堆了，預感不好，所以未雨綢繆。”
“看到不正常現象的人應該不在少數，但是能做到的人不多，敢想敢幹，應該就是老買賣人才特有的智慧和魄力、決心。”
“他不入社擁有自己的土地，應該有直接關係，別人想幹也幹不了。”
李大爺又沏上一遍開水，說：
“實際是時機的把握。如果早一年種大片的胡蘿卜，或者晚一年這麽種，都看不出來他的眼光。恰恰是饑荒的前一年，這才是了不起的眼光。他當年堅決兌出機房和錢莊，也是時機把握的好。因為，那些認為是撿便宜當時買下金七爺字號的那些人，後來都虧慘了，到鬼子投降的時候，好多人家都直接關門跑了，沒有人敢在於陵做買賣了。到和尚將軍帶兵解放於陵後，環境安定了，剛想鋪下身子大幹一場，結果，不到十年，卻是房產與買賣全部充公，這房子也就那麽成為你們銀行的資產了。”
“嗯，歲月滄桑，他選擇退出的時機太好了，這是真的。大饑荒的時候，如果當時允許個人做買賣的話，也許我爺爺能發一筆大財，而且是重新暴富起來 ，再次恢複家族榮耀也是可能的。”
“可不，那時候是消滅一切個人經營，所以，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你爺爺敢及時退出於陵商界，後來又留下自己的地不入社，那就需要相當的膽量。哎，他後來沒有挨整嗎？”
“當時沒有事情，因為他拿著當時的指示對那些積極分子說：入社自願，退社自由。再加上他老八路的身份，也沒人敢動他。到後來的均貧窮大規模搞起來的時候，他就倒黴了。”
“那也是我與杜主任他們當運動員的時候，你爺爺肯定也是運動員吧。”
“那倒沒有，因為他當時年近七十了呢，金家家族的人也多，也沒人敢去鬥他，最多就是動不動到大門口喊喊口號，中心就是說他單幹。他喝上酒 ，拿起木棍一出門，那些家夥們就嚇跑了。因為，誰也知道他是老八路，還會武功，厲害著呢。”
“也是本事啊 ，不怕事就是本事，這個本事可以自保有餘。那個時候我可不敢 ，人家愛咋咋，認命了。”
“他可不如李大爺您呢，他後來還是自戕了。”
“啊 ，為什麽，怎麽迴事？”
李大爺把茶杯向桌子上猛地一頓，茶水也溢了出來，而且馬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正在買茶葉的幾位顧客也被驚動，抬頭看了過來。
李大爺向他們笑笑，很客氣的說：
“對不起 ，年紀大了，手不聽使喚。”
他們也很客氣的說：
“沒事的李大爺，您老人家想多了。”
“這要是放在過去的話，那就是舉止不端，是要扣薪水的。於陵做買賣的店家，可是不允許出現任何的舉止不端現象。你接著說。”
“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是不入社，繼續自己耕種，自己收。那些年輕人不服氣了，就說他的八路身份是假的，還要派人出去外調，他生氣了，拿起棍子打了頭子，頭子很不高興，硬是派人出去調查。”
“看起來，七爺很看重名聲的，尤其的打鬼子的經曆，不容忍別人的質疑。”
“對，從他受傷迴鄉開始 ，他的腿每逢陰雨天就疼痛難忍，開始喝酒止疼。後來，我奶奶難產母子雙亡去世後，他獨自撫養三個子女，也是借酒澆愁。後來除了種地外，就是去給別人家做飯賺點零花錢，人家還送他幾瓶酒喝。當然， 他從來不耽誤人家的事情，酒是帶迴家才喝。到後來，他喝酒上癮，幾乎每個大集都容易喝醉。這一次，那些年輕的積極分子要否定他的八路身份，他再次喝醉了，從大集上迴家關上房門，家裏人撬開門進去才發現，他已經自盡身亡。”
“可惜啊，一代精明之極的商業巨子如此悲劇收場，出乎意料，出乎意料。”
“他的身體一直是非常好的，到去世也不背不駝眼不花的。我記得，在他去世的那個春天，他在上一個大集還用小車推著我去趕集賣椿芽呢，還帶我到銀子市大街上，指畫著一些門店對我說，這個是咱家的 那個是咱家的等等。還告訴我，他妹妹也就是我老姑出嫁的時候，不僅不要對方的嫁妝，還把銀元擺滿一八仙桌當陪嫁呢。迴家的時候，他讓我我就坐到簍子裏推我迴家，那一次，他還給我買了肉火燒吃呢，那肉火燒可香了。”
“看來，當時他已經是下定決心了，隻是你小 ，不記得 ，或者不懂得吧。那麽，外調的結果怎麽樣了啊？”
“這也是讓我家裏人一直感到可惜的地方。外調人員十幾天後就迴來了，是坐著吉普車迴來的，還跟了兩個部隊上的人，說是要來看望老連長，還要落實傷殘軍人待遇，結果到來的時候，我爺爺已經安葬了。他們到墳上鞠了幾個躬，然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迴來過。”
“可惜啊，怎麽可以在最後關頭走了絕路呢，就是差那麽十幾天的時間啊？可惜了啊 ，金七爺可惜啊。”
“是很可惜 ，可也隻能這樣了，逝者如斯夫。”
李大爺打開抽屜，拿出一個藍布封皮的賬本，然後交給我：
“這是前些天搞舊城改造，家裏拆遷，從老樟木櫃子裏頭找到的幾個老賬本，有老泉祥的，還有這一本，我翻了翻，是當年你爺爺金豐錢莊的，當年也不知道怎麽保留到我家的。你拿迴去吧，也是還給他的後人了。你要好好保存， 也是一個念想，上麵有你爺爺的字 ，好好看看。”
我站起身 ，雙手接過我爺爺當年這個珍貴的遺物，心中倍感酸楚。
老一輩是經商奇才，進退有據，在民族大義麵前也毫不含糊，而且在自己身處逆境險境時又不忘子孫，他的遺物自應當好好保留。
“你即將在你爺爺當年奮鬥的老地方重整旗鼓， 可要繼承他的商業天才，好好工作 ，即使不能光宗耀祖，也要不同凡響才好。”
“不敢那麽想，隻能說是盡力而為吧。經曆了許多事，說實話，這種自上而下大唿隆的運動式的股份製改造，我就怕再次成為一種運動，引發一些人的反感，或者因為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戛然而止。例如我們那天提出的以泉祥名義發行股票的建議，就被你們經理給否了，還惹得杜主任很不高興！”
“說真的，我也覺得希望不大。經理是上麵任命的，他會不會接受股份製，其實都很難說，現在，他能接受股份製，就已經是燒了高香，至於恢複原名，那就很難很難了的事情了，因為他根本不了解老字號特有號召力，耿不了解老字號的來曆。”
“順勢而為吧，抓好股份製改造這個關頭，畢竟是個機會。”
“你要有你爺爺的本領，要敢於出手， 也要敢於收手，任何時候都要做好進退的兩手準備才好。因為，走在前麵的，往往是最先犧牲的，進退不要失據，這可是根本之根本”
“看到不正常現象的人應該不在少數，但是能做到的人不多，敢想敢幹，應該就是老買賣人才特有的智慧和魄力、決心。”
“他不入社擁有自己的土地，應該有直接關係，別人想幹也幹不了。”
李大爺又沏上一遍開水，說：
“實際是時機的把握。如果早一年種大片的胡蘿卜，或者晚一年這麽種，都看不出來他的眼光。恰恰是饑荒的前一年，這才是了不起的眼光。他當年堅決兌出機房和錢莊，也是時機把握的好。因為，那些認為是撿便宜當時買下金七爺字號的那些人，後來都虧慘了，到鬼子投降的時候，好多人家都直接關門跑了，沒有人敢在於陵做買賣了。到和尚將軍帶兵解放於陵後，環境安定了，剛想鋪下身子大幹一場，結果，不到十年，卻是房產與買賣全部充公，這房子也就那麽成為你們銀行的資產了。”
“嗯，歲月滄桑，他選擇退出的時機太好了，這是真的。大饑荒的時候，如果當時允許個人做買賣的話，也許我爺爺能發一筆大財，而且是重新暴富起來 ，再次恢複家族榮耀也是可能的。”
“可不，那時候是消滅一切個人經營，所以，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你爺爺敢及時退出於陵商界，後來又留下自己的地不入社，那就需要相當的膽量。哎，他後來沒有挨整嗎？”
“當時沒有事情，因為他拿著當時的指示對那些積極分子說：入社自願，退社自由。再加上他老八路的身份，也沒人敢動他。到後來的均貧窮大規模搞起來的時候，他就倒黴了。”
“那也是我與杜主任他們當運動員的時候，你爺爺肯定也是運動員吧。”
“那倒沒有，因為他當時年近七十了呢，金家家族的人也多，也沒人敢去鬥他，最多就是動不動到大門口喊喊口號，中心就是說他單幹。他喝上酒 ，拿起木棍一出門，那些家夥們就嚇跑了。因為，誰也知道他是老八路，還會武功，厲害著呢。”
“也是本事啊 ，不怕事就是本事，這個本事可以自保有餘。那個時候我可不敢 ，人家愛咋咋，認命了。”
“他可不如李大爺您呢，他後來還是自戕了。”
“啊 ，為什麽，怎麽迴事？”
李大爺把茶杯向桌子上猛地一頓，茶水也溢了出來，而且馬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正在買茶葉的幾位顧客也被驚動，抬頭看了過來。
李大爺向他們笑笑，很客氣的說：
“對不起 ，年紀大了，手不聽使喚。”
他們也很客氣的說：
“沒事的李大爺，您老人家想多了。”
“這要是放在過去的話，那就是舉止不端，是要扣薪水的。於陵做買賣的店家，可是不允許出現任何的舉止不端現象。你接著說。”
“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是不入社，繼續自己耕種，自己收。那些年輕人不服氣了，就說他的八路身份是假的，還要派人出去外調，他生氣了，拿起棍子打了頭子，頭子很不高興，硬是派人出去調查。”
“看起來，七爺很看重名聲的，尤其的打鬼子的經曆，不容忍別人的質疑。”
“對，從他受傷迴鄉開始 ，他的腿每逢陰雨天就疼痛難忍，開始喝酒止疼。後來，我奶奶難產母子雙亡去世後，他獨自撫養三個子女，也是借酒澆愁。後來除了種地外，就是去給別人家做飯賺點零花錢，人家還送他幾瓶酒喝。當然， 他從來不耽誤人家的事情，酒是帶迴家才喝。到後來，他喝酒上癮，幾乎每個大集都容易喝醉。這一次，那些年輕的積極分子要否定他的八路身份，他再次喝醉了，從大集上迴家關上房門，家裏人撬開門進去才發現，他已經自盡身亡。”
“可惜啊，一代精明之極的商業巨子如此悲劇收場，出乎意料，出乎意料。”
“他的身體一直是非常好的，到去世也不背不駝眼不花的。我記得，在他去世的那個春天，他在上一個大集還用小車推著我去趕集賣椿芽呢，還帶我到銀子市大街上，指畫著一些門店對我說，這個是咱家的 那個是咱家的等等。還告訴我，他妹妹也就是我老姑出嫁的時候，不僅不要對方的嫁妝，還把銀元擺滿一八仙桌當陪嫁呢。迴家的時候，他讓我我就坐到簍子裏推我迴家，那一次，他還給我買了肉火燒吃呢，那肉火燒可香了。”
“看來，當時他已經是下定決心了，隻是你小 ，不記得 ，或者不懂得吧。那麽，外調的結果怎麽樣了啊？”
“這也是讓我家裏人一直感到可惜的地方。外調人員十幾天後就迴來了，是坐著吉普車迴來的，還跟了兩個部隊上的人，說是要來看望老連長，還要落實傷殘軍人待遇，結果到來的時候，我爺爺已經安葬了。他們到墳上鞠了幾個躬，然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迴來過。”
“可惜啊，怎麽可以在最後關頭走了絕路呢，就是差那麽十幾天的時間啊？可惜了啊 ，金七爺可惜啊。”
“是很可惜 ，可也隻能這樣了，逝者如斯夫。”
李大爺打開抽屜，拿出一個藍布封皮的賬本，然後交給我：
“這是前些天搞舊城改造，家裏拆遷，從老樟木櫃子裏頭找到的幾個老賬本，有老泉祥的，還有這一本，我翻了翻，是當年你爺爺金豐錢莊的，當年也不知道怎麽保留到我家的。你拿迴去吧，也是還給他的後人了。你要好好保存， 也是一個念想，上麵有你爺爺的字 ，好好看看。”
我站起身 ，雙手接過我爺爺當年這個珍貴的遺物，心中倍感酸楚。
老一輩是經商奇才，進退有據，在民族大義麵前也毫不含糊，而且在自己身處逆境險境時又不忘子孫，他的遺物自應當好好保留。
“你即將在你爺爺當年奮鬥的老地方重整旗鼓， 可要繼承他的商業天才，好好工作 ，即使不能光宗耀祖，也要不同凡響才好。”
“不敢那麽想，隻能說是盡力而為吧。經曆了許多事，說實話，這種自上而下大唿隆的運動式的股份製改造，我就怕再次成為一種運動，引發一些人的反感，或者因為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戛然而止。例如我們那天提出的以泉祥名義發行股票的建議，就被你們經理給否了，還惹得杜主任很不高興！”
“說真的，我也覺得希望不大。經理是上麵任命的，他會不會接受股份製，其實都很難說，現在，他能接受股份製，就已經是燒了高香，至於恢複原名，那就很難很難了的事情了，因為他根本不了解老字號特有號召力，耿不了解老字號的來曆。”
“順勢而為吧，抓好股份製改造這個關頭，畢竟是個機會。”
“你要有你爺爺的本領，要敢於出手， 也要敢於收手，任何時候都要做好進退的兩手準備才好。因為，走在前麵的，往往是最先犧牲的，進退不要失據，這可是根本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