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明昧不迴頭:「你不相信?」


    連城月道:「這聽起來,太……情緒化。」


    寧明昧頓步。


    「將矛盾推於星火島、乃至烏合眾身上,才是真正的情緒化。以渾淪為藉口,為被誘發的社會的惡找藉口,才是情緒化。以情緒上的矛盾爭吵轉移視線,才是真正的情緒化。」寧明昧道,「專注科技,專注學術,專注未來與理想,才是真正的理性世界。」


    光落在二人身上。兩人終於走出了漫長的走廊。


    連城月目睹寧明昧修長背影。那一刻,一個聲音突兀由他的心中響起。


    「是麽?我好像終於明白,我即使已然脫離至世界之外,也始終感到飢餓的原因了。」


    連城月悚然轉頭。他看見黑洞洞的長廊,不知聲音發出自何方。


    靈水村沒有任何值得被帶走的東西。況且潛意識告訴寧明昧,此處並不安全。他帶著連城月,順著來時的路離開了靈水村。


    走出破損的結界,二人都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走著走著,信號逐漸恢復,寧明昧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離開靈水村,往人界那邊走,不是曄都嗎?


    曄都,不是老十八他爹,人族異姓王的封地嗎?


    老十八是關係戶,也是人族異姓王家裏的庶子。這些年來,隨著清極宗的蓬勃發展,寧明昧的名揚四海,老十八身為寧明昧的弟子,身份地位也是水漲船高,很受家裏重視。當初老十八和老十七一起搞教培,寧明昧選擇讓老十七當法人,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後來,寧明昧借著老十八的關係,把教培發展到了人界。在教培產業的影響下,老十八更受家裏重視了。


    俗話說得好,弟子的就是師尊的,更何況老十八還沒畢業,仍是寧明昧手中人質——作為師尊,去家訪一下怎麽了?


    家訪一下,然後讓老十八家裏找人,把自己和連城月送到瑤川城去,這不是剛剛好嗎?


    穿越這麽多年,頭一次做學生家訪,寧明昧心情很愉快。也就在此刻,他聽見連城月大喊:「仙尊!」


    寧明昧快步過去,看著被連城月壓在地上的人,於是道:「你醒了。」


    「……」


    「真是奇了巧了。你想逃,竟然還要帶著巫雨一起逃。」寧明昧說,「若你隻想自己逃走,想必連城月也攔不住你吧?」


    連城月嘴唇微動。他似乎有話想說,但想到寧明昧的師尊權威,又像每個做pre的大學生一樣選擇了閉嘴。妖族大祭司卻隻是沉默,眼眸死死地盯著遠處。


    寧明昧忽然道:「你很擔心那隻被你復活的大妖?」


    「……」


    「你不是妖族大祭司,你是誰?」


    妖族大祭司悚然,眼眸死死盯向寧明昧。隻是那一瞬的眸光轉移,便讓寧明昧確定:「哦,原來你真的不是妖族大祭司。」


    「……」


    寧明昧:「剛剛我在試探你。」


    妖族大祭司不是妖族大祭司,那又能是誰呢?


    在寧明昧與大祭司交流之際,連城月心中一動,已經開始使用自己的秘法對巫雨進行試探。


    這試探並非毫無來由,而是因為,在覺醒過去的記憶後,連城月也繼承了許多特殊的能力。譬如此刻,他從巫雨的身上感受到了非生靈的氣息。


    「……仙尊。」寧明昧聽見連城月說,「我發覺巫雨,有點特殊。」


    「哪裏特殊?」


    連城月:「他不是活物,而是死物。」


    比起人類,他更像是由泥土做成的泥偶。


    寧明昧問:「他的體內有靈魂嗎?」


    連城月搖頭:「沒有。」


    寧明昧沉默片刻,忽然,他將手伸向大祭司的臉部!


    大祭司的臉部被抓傷,卻並沒有鮮血滲出。


    「果然,有一層人皮麵具……」


    然而在人皮麵具被抓破,臉下真實麵目露出後,寧明昧愣住了。


    「……這的確是妖族大祭司的身體。你抓破我的臉,也是沒有用的。」「大祭司」道。


    寧明昧看著這張像是被灼燒而後毀容的臉,陷入沉默。可片刻後,連城月道:「這是控製術法被反噬的標誌。」


    「意圖向他人靈魂打上主從標記,失敗被反噬的人的臉上,會留下這樣的標記。」連城月不疾不徐,從自己身為劍靈的記憶裏掏出這些知識。


    「你怎麽會知道?你是什麽人?」


    妖族大祭司的聲音果然發生了變化。連城月繼續道:「而我記得,這種在靈魂之間建立通路的術法的,其中一種反噬便是……」


    「你是巫雨,是嗎。」


    寧明昧道。


    在他說出那段話後,「大祭司」徹底陷入沉默。


    片刻後,他看著身邊的「巫雨」人偶,輕輕地點了點頭。


    ……


    「關於妖狐族大祭司與白若宛的那些過往……基本屬實。隻是,在發現白若宛的算計後,妖狐族大祭司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看著白若宛那脆弱如露珠一般易逝的生命,想到了能在心理上徹底打敗這個『反覆無常』的女人的辦法。」


    「他想要永生,想要變得更強。」


    或許隻有如此,他才能擁有白若宛一生求而不得的東西,嘲笑白若宛無法跨越的隱痛。


    隻有這樣,他才能徹底與自己和解——與那段他自己也不肯承認的「感情」和解。因為他終於可以做到「徹底地把那個女人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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