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新家的當天晚上,蘇默雲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帶兩個孩子一起睡覺。


    屋裏早已經收拾好,蔻香因為要帶著蘇恆,單獨有一間屋子,翠兒和平兒住一間,這邊的三間屋子都住了人,東麵的三間屋子是蘇智和李氏一間,李氏的兩個丫鬟住在一屋,蘇興懷和黃凡煙自然是一屋,又收拾了一間屋子給慕楓住下,家裏還收拾了兩間做客房,平日裏打掃,有人來了也不至於要臨時收拾。


    晚上討論蘇興懷和黃凡煙的婚事結束後,蘇默雲就帶著兩個孩子迴自己的屋子裏睡覺,望著床上已經有兩個多月的孩子,龍鳳胎模樣長得漂亮,繼承了她和肖君寒的優點,幾乎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粉雕玉琢的兩個娃娃,這路上一個月她怎麽就狠得下心不理會兩個孩子。


    躺在外側,輕輕拍打著兩個孩子,哄他們入睡,蘇默雲一直不安和氣鬱的心總算有一個寄托。


    有孩子,別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吧。


    想到晚上討論的結果,如今剛到燕州,若是要大操辦也操辦不起來,想了一下就一切從簡,家裏人熱鬧一些就夠了,還有一些蘇家的親戚,別的就算了。李氏怕黃凡煙心裏覺得委屈,還把自個珍藏的一對羊脂玉鐲交給了黃凡煙,語重心長的開解。可黃凡煙是何等人物,當初能在街上教訓流氓的人,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倒是又讓蘇興懷喜歡得緊。


    有這麽一個貌美識大體且又有自己個性不落俗套的女子作伴,相伴一生,蘇興懷是何德何能啊。


    但即使從簡,該有的東西全都不能少,索性這帶來的幾個丫鬟都是能做事的,蔻香能夠在玉鳳宮中獨當一麵,翠兒和平兒即使不懂也能搭把手,至於李氏和身邊的兩個丫鬟,那都是厲害的人物,加上年長,對於操辦婚事一事有經驗。


    不過到底是猜對了,燕州蘇家的人早就不認這門親戚,蘇默雲也不怎麽在乎,其餘的人更不會在乎,這世人本就是這樣,誰也不能說誰的不是,不過是人心如此而已。


    第二日醒來,把孩子喂飽了,交給翠兒和平兒看著,蘇默雲來到前廳,見蘇興懷和黃凡煙還有李氏都在,笑道:“一早上都在,難道是在商量哥哥和嫂子的婚事?我爹呢?”


    “你爹在書房呢。”


    “爹怎麽連這件事情也不參加,不過怕是這次的事情傷了心,讓他一個人待一會兒也好,不過……慕楓那個家夥呢?這麽一早就不在,該不會是出門鬼混了吧?要是走了還好,我們家還少了一個吃飯的人,可要是帶著什麽不幹淨的人迴家裏來,可敗壞了名聲。”蘇默雲打趣著說,可這說曹操曹操到。


    一道人影出現在前廳,搖晃著手裏的扇子:“背後說人不是,可不是君子所為。”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


    “伯母,蘇兄你們可是得管管你們家這丫頭了,嘴太厲害,我可招架不住。”慕楓說完,把手裏的布拿了出來:“剛才到城裏轉悠了一下,就這家布莊的布最好,我就挑了一匹,伯母你看看,是不是可以拿來做嫁衣?”


    李氏一看,可真是好料子,顏色正不說,摸著也舒服,卻有些不好意思,慕楓這非親非故的,送禮不大合適:“這還是算了,即使要拿來做也得把錢給你,否則成什麽樣子了。”


    “伯母你別和我見外,我在你們家蹭吃蹭喝還住下,而且和蘇兄有交情,和令嬡也有交情,這點東西於情於理都該送,要是你不收,可就是把我當做外人了。”慕楓倒是會哄人,這麽一說,李氏笑開懷了,把東西收下,直誇慕楓懂事。


    旁邊的蘇默雲見了,嘴角抽搐,看向蘇興懷,蘇興懷無奈的攤手。


    黃凡煙道:“這嫁衣上麵的花樣子我倒是會繡一些,不過娘,還得你教我難一些的,這娘身邊的兩個丫鬟也是厲害,怕是我最不出色,這嫁衣一個月能做完嗎?”下個月初五就是婚期,怕是有些趕。


    李氏有些犯愁,道:“倒是來得及,凡煙你跟我來,我們迴去把尺寸給量了,待會兒讓她們把料子給裁下來,頂多再有三日的時間,把衣樣子做出來,再慢慢改和繡花,你是我們蘇家的媳婦,該有的不能省,首飾待會兒我們娘倆到城裏首飾鋪子去看看,給你打兩套,怎麽都是新嫁娘,怎麽能缺了這些。”


    黃凡煙應聲,和蘇興懷對視一眼,起身扶著李氏往後院走。


    這下前廳就剩下蘇默雲蘇興懷兄妹倆和慕楓。


    慕楓見李氏走了,一下恢複原形,坐在椅子上,吊兒郎當的樣子讓蘇默雲見了就想說話擠兌:“我說你吧,你這人前人後的兩個樣子,也不怕日後娶不到媳婦,你還以為天底下我嫂子這麽好的姑娘遍地都是?那是我哥有福氣,不過我哥為了追我嫂子也花了不少功夫還挨了一刀,不容易啊。”


    蘇興懷眼角抽搐,笑容僵硬:“小妹,你擠兌他不必把我帶上吧?”


    “嘻嘻,哥,你說我們要做布莊生意能成嗎?我覺得有點不靠譜,城裏布莊那麽多,我們家裏要是染布的話可又沒有那麽大的地方,而且還得招工人,可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昨兒晚上蘇默雲細細想了一下,要做染布生意不易,要開布莊更是搶不過那些老字號,做吃的?累,折騰人,可……還有什麽能做的?


    這件事情也讓蘇興懷犯難,要做生意可不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事情,得一直做下去,而且是一開始肯定是虧本的。


    但這麽一大家子的要養,一點收入都沒有的話,這日子可不好過。


    “你有什麽主意嗎?你在江湖上這麽久?”蘇默雲把話頭扔給慕楓,正冥思的慕楓點名,楞了一下。


    “剛才我出去看了一下,燕州裏什麽都不缺,所以……做生意難,但是什麽事情都是開頭難,堅持下去總能做好的,現在就看你們怕不怕虧本一分錢都賺不到還虧了不少的這種奉獻了。”慕楓見蘇默雲和蘇興懷沉默,接著道:“不說別的,就說這酒樓生意,賺得也不多,我不建議你們做這個,但都是一身好功夫,哪有吃不上飯的事情,幹脆做賞金獵人的了,這天下賊子那麽多,要緝拿的犯人那麽多,還有——”


    說到這裏,蘇默雲和蘇興懷已經明白了,慕楓說的什麽意思。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所以——


    “還是這個自在,行,你門路廣,有什麽單子,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就告訴我們吧。”


    “哎哎哎,我可是把自個賺錢的法子交給你們了,日後你們可得提供我吃住,這蘇府我可是呆著不走了。”慕楓搖晃著扇子笑著道:“放心,我對你家小妹沒什麽意思,不是我這一碗湯,我可不喝的。”


    聞言蘇興懷瞪一眼慕楓的口無遮攔,倒是蘇默雲明白,對著慕楓笑了下道:“我的身手在江湖上怕是沒幾個人認識,我先試試。”


    “……小妹?”


    “放心,我知道分寸。”


    “為難你了。”


    當初的千金小姐,如今淪落到這個地步,到底是命運弄人。當年誰都料不到林羽嫣會變成蘇默雲,也料不到蘇默雲會從王妃成為皇後,也料不到竟在蘇默雲為肖君寒生下一對龍鳳胎之後竟然被肖君寒廢後。


    太多的意外讓人有些無法接受,可蘇默雲接受了,並且沒有沉浸在傷心裏很久。


    有些事情,蘇興懷都不知道蘇默雲的心裏到底有多強大,強大到竟然對這些事情能夠看得開,但當日見到蘇默雲的鞭子勒緊肖君寒脖子的時候,蘇興懷知道,蘇默雲是真的傷心,心死了,對於皇宮和京城不再有留戀。


    在蘇越的死之後,蘇默雲整個人就像是脫胎換骨,本性裏的那份倔強和對男人的不滿全部冒了出來。


    “哥,事情解決了,你這個新郎官,可不得好好的休息,這段時間有單子就全部交給我吧,我可還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厲害,當日竟然能和赤羽軍五個人對抗還能在肖君寒的手下逃命,師父竟然把這麽多功力傳給我,真想知道師父現在怎麽樣了……”提到素卿,蘇默雲眼裏一片柔軟,想念那個與世無爭的藥穀還有冷麵心善的素卿,在那裏,蘇默雲從來沒有覺得喘不過氣,隻有自由。


    現在的確是自由了,可是卻也讓她失去了許多東西,當初用自由換來的東西不見了。


    肖君寒的心是什麽做的,蘇默雲一直想問。


    為什麽能夠這麽決絕,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不要她,蘇默雲沒有怨恨,可是那是他的骨血,竟然也能一並拋棄。蘇默雲不想再去問肖君寒什麽,也不想再見到肖君寒,這世上,再無兩個孩子的父親,若是日後孩子長大了問起,蘇默雲也會說,他們的爹早死了。


    此時此刻的京城,肖君寒坐在上書房,地上跪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紫霄。


    “紫霄,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饒你,你卻背著我做了一些什麽勾當?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我對你們太客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們都認為如今的肖君寒是被愛衝昏頭腦的昏君,紙老虎,沒有一點的傷害力?”肖君寒沉聲說,旁邊的青離赤羽和藍沁白洛四人,渾身一震,額上冒了冷汗——跟在肖君寒身邊這麽久,從未見過肖君寒對赤羽軍說過這麽譏諷的話,肖君寒是真的生氣了。


    紫霄跪在地上不語,盯著肖君寒。


    肖君寒勾起嘴角:“你一直想要成為朕的女人,好,我成全你!來人,即日起,廢除紫霄一身功力,赤羽軍身份,召入宮中,封為昭儀!”


    “主上,不可!”


    紫霄渾身的宮裏是畢生的心血,是在殘酷的訓練下練出來,是年幼時咬牙練出來的,二十年的功夫怎麽能在一夕之間被廢掉?赤羽身為幾人中的大哥,自然有心要護著他們,立刻跪下道:“主上,不可,紫霄若是沒了一身功夫,寸步難行,你讓她日後如何自理?”


    “噢?沒了功夫就不能自理,那這天下萬千百姓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主上!”


    藍沁也跪下道:“主上,紫霄即使有錯,赤羽軍中自由懲罰的法子,何苦要廢去一身功夫,練武之人都知道,要練就今日的功夫要花多少時間和精力,主上,藍沁求您放過紫霄吧,饒她這一次,日後我盯著,她斷不會再做出惹主上不高興的事情。”


    四個人皆在喂紫霄求情,紫霄卻一言不發,盯著肖君寒看。


    “主上,你當真要取走我一身功夫?”


    “你有什麽話要說?”


    “這條命是主上給的,自然隨便處置,但是這一身功夫,是我自己練出來的,所以……”紫霄忽然出手,誰都沒有料到,紫霄竟然服下散攻丸,把一身功力全部散去。赤羽連忙替紫霄把脈,卻發現紫霄體內的宮裏正在迅速的往外流走,心裏一急,運功想要保住紫霄卻被紫霄擋開。


    全身冒著冷汗,紫霄跪地道:“任憑主上處置。”


    “……封為昭儀,賜宮女六人,內侍兩人,來人,把昭儀帶迴宮中,宣太醫診治!”


    “是,皇上。”


    藍沁癱軟在地上,青離扶著藍沁,道:“小心身子,你有兩月身子,別讓鬱太醫為難。”


    白洛一直不說話,見紫霄被人扶著離開,赤羽低頭,沉聲道:“主上,難道紫霄跟在你身邊這麽多年,功過相抵還不能讓你饒她一次嗎?”


    聞言肖君寒冷笑道:“那你們可知道紫霄做過什麽事情?朕能饒她一命已經是最大的限度,當日朕逼宮,她背叛朕,陷害皇後中毒,幫助肖君易的同時還在席子殊身邊出謀劃策,隨後離開消失在京城內,皇後迴宮,葉嵐入宮,南海國戰事一起,這些全都是她在背後攛掇,你以為紫霄為什麽能迴來?如果不把她放在身邊,再讓她在外麵,怕是這天下都要讓她給攪亂了!當日皇後去行宮途中,追殺的人裏麵有紫霄身手的人,不是她還能有誰?招招下死手,若不是朕查出來,她還要這般到何時?這些事情哪一條不是死罪?!”


    赤羽等人聞言,跪在地上久久不語。


    藍沁淚眼婆娑道:“那娘娘如今……”


    “離開這裏,對她或許更好吧。”肖君寒走了出去。


    赤羽和青離對視一眼,無奈搖頭——世間唯有感情兩字最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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