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花,三個人走在營地裏,往來巡邏的士兵見到蘇越時會行禮,卻不知道肖君寒和蘇默雲這兩個神秘人的身份到底是誰,大約隻知道——這是蘇將軍的故人而已。蘇越也不解釋,點頭示意後帶著蘇默雲和肖君寒繼續在營地裏麵走。


    蘇默雲盯著外麵,提議道:“在軍中來迴走動不便,我們到外麵去走走,這裏的雪景,我還沒見過,不過瞧著倒是讓人喜歡。”


    “的確是外麵的風景更好一些。”蘇越點頭,三個人往外麵走。


    肖君寒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攬著蘇默雲走在雪地上,望著這冰天雪地,心裏麵是說不出的感受。蘇越在這裏練兵半年,如今已經小有成效,可是在京城裏麵的毒瘤至少還沒能完全鏟除,那些人一日不除,京城就一日不得安生。


    那些亂黨欲孽,必須得鏟除。


    肖君寒心裏裝著事,蘇默雲和蘇越自然不會去打擾他,隻是兩人也盯著這白白的山色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如今再聚首,也隻是物是人非,蘇默雲對蘇越也罷還是蘇越對蘇默雲也好,隔了一個肖君寒,終究是需要作出選擇的。蘇默雲選擇了肖君寒,必然要和蘇越漸漸‘生疏’,因為蘇越是外臣,肖君寒會忌憚蘇越,因為蘇越是外臣。功高震主曆來都是君臣之間的一道鴻溝,曆史上誰也沒能邁過去。


    蘇越背著手,身上是玄色披風,站在已經冰封的湖麵上,問道:“京中一切都還好吧?真是在軍營裏麵呆久了,都快忘了在京城裏麵結識的朋友,不過還是想念在邊城的那段時間,總覺得在哪裏才是家。”


    “哥,你後來迴過村子嗎?”


    “沒有,那裏誰都沒有了,我還會去做什麽。”蘇越聽到蘇默雲的話第一反應是愣住,隨後才別開臉迴答。蘇默雲一下就明白了,蘇越何嚐不想迴去,可是他如今是再也迴不去了,不再是那個懵裏懵懂,一腔熱血喊著要保家衛國的青年,過了兩年,他們早都迴不去了。


    這些事情都帶著無可奈何,可是蘇越和蘇默雲都知道,打從在邊城遇上肖君寒的那一刻起,許多事情就已經注定了,注定了的無可奈何。


    肖君寒見蘇默雲情緒低落,不由得道:“若是你想來這裏,我們便多來幾次,待你生產後,若是想去邊城,我抽空陪你迴一次邊城。”肖君寒對蘇默雲無疑是體貼到了極致,無論什麽要求,幾乎是無條件的答應。蘇默雲知道肖君寒的心意,卻不願意再來這裏。


    她想見蘇越,可是卻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讓蘇越成日活在提心吊膽中。


    “我一介女流來這裏做什麽,再說生產後還得帶孩子,交給宮中那些宮女我不放心,還是自己來比較好,況且大哥帶兵訓練,哪有時間招待我們,我們經常來,怕是給他添亂了,還是別迴來的好。”蘇默雲靠在肖君寒懷裏,打了一個哈欠:“距離晚上還有些時辰,我困了。”


    “營帳早就收拾好了,這外麵冷,她還帶著身子就不要在外麵站著,迴營帳裏麵睡一會兒,晚上也有精神一些。”蘇越接話道:“皇上你們跟我來吧。”


    “恩。”


    蘇越領著肖君寒和蘇默雲到營帳外麵,掀開簾子道:“我就不進去了,若是有事,外麵的士兵傳達一聲會盡力去辦。”蘇越吩咐了外麵的士兵幾句,看著肖君寒把蘇默雲抱到床上,極盡寵愛的樣子讓蘇越鬆了一口氣。


    不說別的,這兩人在一起,肖君寒的確對蘇默雲是真的寵愛。


    轉身往自己的營帳走,忽然瞥見一抹藍色的身影,定睛一看是蘇默雲身邊跟著的宮女蔻香,正端著托盤,被一個士兵攔住,急紅了眼睛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都快哭出來了。蘇越不想因為這一點小事就驚動蘇默雲和肖君寒,大步走上前道:“怎麽迴事?”


    “將軍!”


    “蘇將軍,我、我這裏是給娘娘的藥,但是熬糊了,所以準備倒掉,這人怎麽說我是下毒呢,我真不是,我冤枉啊。”蔻香把一鍋藥給弄糊了,不敢讓別人發現,覺得丟人所以拎著托盤過來打算把東西給倒掉,小心翼翼的樣子引起了巡邏士兵的注意,這才來盤問。


    這軍中上下紀律嚴明,不容許有一點差錯,甚至是吃的東西上麵都有極其高的要求。


    蔻香的舉動的確是讓人懷疑。


    “你碗裏藥檢查了嗎?”


    “恩,蘇將軍,要不你檢查一下。”


    蔻香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這軍營裏麵紀律嚴明,要是真給她定罪,就是天王老爺也救不迴來。蔻香一著急,把托盤往蘇越麵前送,那裏知道一慌亂,撒了一些出來,粘在蘇越的披風上麵,黑色的藥汁撒上去,盡管不明顯但也能看得出區別。


    “對不起,對不起蘇將軍,我隻是一時慌亂而已,不是故意的。”


    “小問題。”蘇越倒是不在意,對士兵揮了揮手:“這藥沒問題,你下去吧。”說完蘇越轉身就走,蔻香盯著蘇越的背影,眼裏滿是感激和崇拜。


    晚上設宴時,肖君寒領著蘇默雲出來坐在主位上,蘇越站在一邊,眾將士一怔,盯著肖君寒打量了一會兒,立刻跪地道:“臣等參加皇上!”這下所有的士兵都愣住了,中午過來的人竟然是當今皇上嗎?竟然什麽都不說,來了之後就帶著幾個侍衛來了,還帶著身懷六甲的皇後。


    這真是太讓人吃驚了。


    肖君寒扶著蘇默雲站起來,朗聲道:“眾將士,朕今日前來隻是為了探訪故人,但年初一也是為了給眾位在軍中不能迴家的將士們鼓勁兒,南海國一直覬覦我國邊境,如今,靠著你們的訓練成果,若是兩國交戰,挫殺對方的銳氣,將會讓南海國懼怕,不敢再來犯,今日,這宴席就是為你們設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不分君臣,朕先敬你們一碗!”說罷端起酒桌上的酒碗,仰頭喝下:“幹了這碗酒,望眾將士首戰告捷!”


    躲在鬥篷下麵的蘇默雲看著肖君寒,再看端著碗的眾將士,眼眶一熱,看向旁邊的蘇越。


    這一仗有多難打誰都知道,說不定年還沒過完,南海國就會趁著這個時候進攻,如今南海國和東夏國交界處已經有些蹊蹺的事情發生,戰事一起,怕是少則幾月多則一年都要在戰火中度過。


    蘇默雲端著碗,在肖君寒說完之後才開口道:“將士們,在你們身後是你們的親人,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殺退敵人,他們才能繼續活下去,如果你們受不住這邊關,那被宰殺的就是這些老弱婦孺,今日送君一杯酒,願戰事告捷!”


    “殺!”


    年初一的晚上,蘇默雲有一種迴到邊城的感覺。


    邊城那一戰,整整半個月,肖君寒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擊退敵人,讓邊城百姓遠離戰火一年,如今……時隔一年,蘇默雲和肖君寒早不是當年的平南王和平南王妃,而是當今的皇上皇後,這一次送別的人,卻換成了蘇越。


    蔻香扶著蘇默雲迴到帳篷裏麵,外麵還有士兵們雄糾糾氣昂昂的聲音,蘇默雲麵上帶著微笑,卻讓蘇默雲有一些心疼。在這個年紀,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裏需要上戰場,幾乎都是在家中幫忙做事,盡管不如從軍有氣魄,但也不需要提心吊膽。


    這種事實,蘇默雲不得不承認。


    “娘娘?”


    “沒事,不用擔心,隻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麽,你扶我進去之後也下去休息吧。”


    “還是守著你等皇上迴來吧,否則若是你有什麽吩咐,這軍營裏全都是男人,哪能照顧得好呢。”蔻香把蘇默雲扶著坐在床上,撥了一下燈芯,帳篷裏麵變得更加明亮,蘇默雲笑著搖頭。


    “真是拿你沒辦法。”


    “這不是拿我沒辦法,是應該的,若是娘娘這次出來少了一根頭發絲,怕是藍沁得唯我是問了,不過娘娘身邊有皇上在,怕是還輪不到我擔心,隻是皇上不在時,我得唾棄這個責任罷了。”蔻香笑著替蘇默雲理了理床鋪,蘇默雲扶著肚子躺下去,蔻香就把她頭上的東西給取下來。


    出門在外,已經簡單許多,不過還是有一些發飾。


    蘇默雲躺在床上,腦子裏麵都是剛才的畫麵。這一次送別這些人,還不知道下一次迴來時,這裏麵要死多少人。戰爭就是這麽殘酷,蘇默雲心裏滿是感概,可是身在這個亂世裏麵,隻要不統一就存在戰爭。南海國也罷,西遼國也罷,都會為了擴寬自己的土地做一些事情,這些都是無可奈何的。


    閉著眼睛休息,外麵的聲音漸漸變遠,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蔻香坐在一側,把手裏的東西輕輕放下,看了一眼蘇默雲,見蘇默雲已經睡過去,不由得笑了一下。這段時間,怕是越來越嗜睡了,這每天的醒著的時間和睡覺的時候都快對半分,不過懷有身子的人倒是很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蔻香托著下巴坐在火盆邊上迷迷糊糊睡著時,肖君寒掀開帳簾走進來,帶著一股寒意進來,蔻香立刻睜開眼睛,見到肖君寒站在床邊,連忙站起來行禮道:“皇上,剛才我、我不是——”


    “下去吧,動作輕一點,明天早上記得早點起來伺候。”


    “是。”


    蔻香低著頭走出去,肖君寒把身上的衣服脫了,搭在屏風上麵,在火盆邊上搓了搓手腳,免得太冰會凍醒蘇默雲,手腳都暖和起來這才敢把手放在蘇默雲臉上。見蘇默雲睡得沉,肖君寒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摟著蘇默雲睡著了。


    蘇默雲下意識的靠在肖君寒懷裏,幾乎是慣性一樣的鑽進肖君寒的懷抱裏麵。


    蔻香離開帳篷,見到蘇越站在軍營大門口,蔻香往自己休息的帳篷走的步子停下來,盯著蘇越看了一會兒,見蘇越轉過身來,連忙轉身低著頭往自己帳篷那邊跑,心裏滿是羞怯。蘇越看了一眼蔻香,覺得這丫頭有點意思,搖了搖頭吩咐站崗的士兵注意後自己也往帳篷走。


    迴到帳篷裏麵,蘇越看了一眼帳篷,裏麵滿是兵書還有地圖,全都是來這裏半年攢下來的東西。蘇越起步晚,所幸的是好學而且聰明,什麽東西都是一學就會,和副將溝通的時候長長能得到啟發。這些都是蘇越從軍兩年來的經驗所談,在軍營裏麵隻有鐵一樣的紀律才能訓練不怕死不怕苦能夠以一敵百的將士,才能殺退敵人,保家衛國。蘇越沒有大誌向,隻是想要從軍,把那些人打出去。


    坐在燈下,蘇越點著燈,過了子時都還亮著,蔻香端著東西出來,原來是替蘇默雲準備第二天早上的早飯,這個時間也沒睡覺。這個點,軍營裏麵隻剩下巡邏的將士和站崗的將士還沒睡,其餘的人早就睡著了。


    蔻香站在帳篷外麵,猶豫了一會兒道:“蘇將軍,您還沒睡嗎?”


    “誰?蔻香?”蘇越掀開帳篷看到蔻香穿著單衣披著襖子端著一盆水站在那裏,小臉凍得通紅,蘇越笑笑側身讓開:“進來坐一會兒,剛好他們送了熱茶上來,火盆還燒著,別弄著涼了。”


    如同被蘇越低沉的聲音吸引了一樣,蔻香點了點頭,把水放在帳篷邊上,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走進蘇越的帳篷。


    蘇越放下帳簾,跟在蔻香後麵進了帳篷,在椅子上麵坐下,撥了一下火盆裏麵的木炭,問道:“這麽晚不睡,明天不是要早起嗎?皇上和阿雲要迴去,怕是得趕早,晚了路上不安全不說,還耽誤時辰,白天趕路好一些。”


    “本來是要睡了,見蘇將軍的帳篷還亮著,就過來問了一句。”


    “原來是這樣,我也正要睡了,不過還有些公文沒有處理完,得盡快處理了,否則堆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時間。”蘇越打了一個哈欠,見蔻香有些局促,笑道:“我本不是什麽高貴人家出生,阿雲是患難時和我相識才會掛念著我,你別一直蘇將軍的叫了,叫我蘇大哥吧。”


    蔻香麵上一紅,低著頭喊了一聲:“蘇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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