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勤傲入帝陵那天,整個京城仿佛隻剩下白色和黑色,長得望不到頭的隊伍從宮門口一直到京城城門,皇帝膝下的幾個王爺騎馬跟在帝棺前,蘇默雲在許多年後都還依稀記得,當日的哀樂就像是近在耳邊,明明隊伍已經到了城外,她還是能夠聽到哀樂。


    這聲音飄散在天空之中,久久都散不去。


    蘇默雲一身素衣站在院子裏,望向高牆外麵,眼中閃動著水光。明月見到,不由得出聲安慰道:“王妃,節哀順變,這事總是不如人願。”明月的話將蘇默雲的注意力拉了迴來,隨後搖頭往屋內走。


    的確是身不由己的事情,誰敢說誰是完全的對,又有誰敢說自己一點錯都沒有,不過是各為其主而已,誰也和誰不一樣也都一樣。


    蘇默雲的安靜讓明月和小寧擔心不已,綠兒則是眼珠一轉,仿佛想起什麽,往廚房那邊跑去。蘇默雲的安靜就像是迴到了一年多以前,剛失憶的那段時間,整個人渾渾噩噩,每日愁眉苦展,對於什麽事情都不上心,老是一個人坐著發呆。


    綠兒迴來時,手裏拿著一碗酸梅湯:“王妃,懷孕期間心情會有所影響,要不喝喝這個解暑又開胃的。”


    盯著一碗晶瑩剔透的酸梅湯,讓蘇默雲不由得看了一眼綠兒。一年的時間讓綠兒這個當初還膽怯小心的姑娘已經懂得如何來俘獲人心,看人臉色做事,真是變化不少。不忍拒絕綠兒的一片好心,蘇默雲點頭笑道:“恩,這東西開胃解暑又能治惡心反胃,還是你想得周到,貼心。”說完拿著湯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的確是味道很好,渾身燥熱的暑熱頓時消減去大半,心情也好了一些。


    見到蘇默雲展露笑顏,三個人總算是安心了。


    蘇默雲如今是整個王府的掌上明珠,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讓她開心著,這樣才能順利生下小世子,為王府增添一些喜氣,王府裏已經太沒有過值得開心的事情,小世子生下來肯定能夠給王府帶來生機和活力。


    懷孕?


    蘇默雲心裏忍不住想笑,她自己的身體她最清楚不過,現在她根本不可能懷孕。不知道因為當初在這裏被陷害還是如何,身體想要受孕很難,怕是……蘇默雲不敢想,每次都是安慰自己或許能夠通過素卿醫書上的方法解決掉這個問題。


    “王妃,您在想什麽?”


    “王爺晚上應該迴府吧?”


    “應該不迴來,按理說要在皇陵外守孝三日才能迴京。”明月盯著蘇默雲道:“王妃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是,這樣的話我讓小寧去請大夫過來給王妃看看,若是有個什麽,我們可不好向王爺交代。”


    蘇默雲搖頭,阻止道:“並不是什麽大事,我隻是剛才喝了酸梅湯後覺得有些困意,所以才問到,怕王爺迴來時我還在睡覺,想讓你們叫醒我。”懷孕的人嗜睡嗜酸嗜辣,幾乎每日都在重複著惡心嘔吐,不過到了四個月的樣子就好很多。現在的蘇默雲身孕應該是三個月,再過半個月就要顯懷,蘇默雲有些頭疼。


    肚子可不好裝,明月這三人平日裏要伺候她沐浴更衣,哪能輕易瞞不過。


    不能瞞住就隻能在這半個月的時間把所有的事情解決,成功從這裏脫離迴到肖君寒身邊。半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有些困,我去躺一會兒。”


    “是,王妃。”


    明月過去給蘇默雲鋪床,小寧和綠兒一左一右扶著蘇默雲到床邊,三個人伺候著蘇默雲躺下這才放下床帳安心離開,在屋子外麵候著。蘇默雲的確有些困,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總是想睡覺,明明之前什麽都沒有。


    蘇默雲有一些奇怪,按理來說這個時間不到午睡時間加上她本身就不是孕婦不會出現精力不足的情況,怎麽會犯困呢?想著想著困意襲來,蘇默雲沉沉的睡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半夜,蘇默雲睜開眼睛,喊了一聲:“明月?”


    “王妃醒來了?”明月的聲音帶著困意,點亮了燈,來到床邊,扶著蘇默雲起床。蘇默雲渾身乏力,但看到明月在時,鬆了一口氣。


    “恩,你去休息,我醒來吃點東西,桌上的糕點就好。”蘇默雲瞥見桌上備著的糕點,蘇默雲走過去坐下:“小寧和綠兒都睡了?你也去睡吧,我一會兒吃完東西就迴去睡。”


    明月點了點頭道:“王妃小心些,屋裏的燈就亮著。”明月說完,轉身走到外麵,替蘇默雲關上門。


    目送明月離開,蘇默雲拿著糕點往嘴裏送,不知道怎麽,竟然渾身發冷,蘇默雲一陣害怕、心慌。不對勁,自己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難道是……蘇默雲給自己把脈,心髒狂躁的跳起來,並沒有什麽異常。


    難道隻是正常的心慌而已?


    放下手裏的糕點,蘇默雲迴到床上躺下,困意襲來,蘇默雲覺得不正常卻抵不過困意的席卷,很快有睡了過去。整整三日蘇默雲幾乎都是在睡夢中度過的,每日清醒的時間很少,但人倒是清醒,隻是像是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第三日,肖君寒和肖君易守孝歸來,林氏主持大局,眾臣在肖勤傲駕崩後,第一次上朝。


    肖君寒和肖君易兩人各在一方,身後跟著的大臣們麵色緊張嚴肅,而在上麵的林氏掃視一圈,開口道:“先皇臨終之前將皇位傳給七子肖君易,如今皇上已入皇陵,國不可一日無君,待選定登基大典舉辦時日,肖君易昭告天下,登基為帝。”


    “皇上娘娘千歲!國不可一日無君,登基大典可選日舉行,但皇上可以先行執政昭告天下,否則他國虎視眈眈想要趁先皇駕崩之時發難,群龍無首可難辦呐!”


    “林相說的對,國不可一日無君,臣懇請七王爺擇日登基,主持大局!”


    “臣等……”


    肖君寒站在一旁,望著那些大臣們紛紛跪下,在林氏快要開口之時道:“兒臣有一事要言!”


    “平北王有何事要說?”林氏警惕的看著肖君寒,生怕肖君寒一句話就將整個局勢攪亂,當時真是為什麽沒有在肖君寒出生之時就除掉這個心頭大患,到如今,威脅到她們一家的安危,真是養虎為患!


    肖君鳳和蘇尚書兩人把手中的東西抖開,眾臣大驚,盯著林氏,又看看肖君寒,最後視線停在肖君寒身上。肖君寒勾起嘴角道:“父皇臨終之事據聞太醫診斷是病亡,但據我所知,父皇卻是身中劇毒,毒發身亡!”


    四個字讓金龍殿內徹底變得沉默,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晰的聽見。


    “本王已經命京城名醫判斷,這的確是西域傳來的毒藥,中原很少見到,隻是不知父皇這些年從未離開過京城,是如何中毒,這皇宮內竟然還有如此大膽的人向父皇下手!此時不徹查到底,決不能讓七弟登基!”


    “你什麽意思?!”


    “皇後娘娘,父皇病重之時,乃是你們在身旁伺候,恐怕——”


    “大膽平北王,出言不敬,來人,把他打入天牢!”林氏一時慌了,忍不住大怒道:“將平北王府一幹人等全部羈押天牢聽後審問,竟敢栽贓陷害本宮,不能姑息,把他待下去,連同蘇尚書一家和肖君鳳!”


    肖君易想要出言阻止已經來不及,隻能看著林氏把局勢攪得更亂。肖君寒站在原地冷笑道:“皇後娘娘,本王並未指責於你,如今……怕是你不打自招!若是今日你敢扣下本王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明日就是我移平皇宮之時。”


    “你敢!”


    “皇後還是與眾位大臣商議,儲君究竟是誰,父皇的遺詔說的是誰。”


    肖君寒轉身離開,肖君鳳和蘇尚書緊跟其後,其餘的人紛紛站在原地,不敢多言。林氏站在台階之上,麵色難看扭曲,看向肖君易,肖君易心領神會,向自己人打了一個手勢,那然悄然退出大殿,走到外麵。


    “王爺,這樣……”


    “早晚都要撕破臉,如今父皇入了皇陵,我已無後顧之憂,隻是……”肖君寒望著遠處的宮門,忍不住道:“王府內的人已經全部離開了嗎?”


    “是,王爺。”


    肖君寒道:“成為三千精兵,今夜入城,肖君易還留有後手,我們不得不防。”


    一觸即發的鬥爭到底還是開始了,京城百姓誠惶誠恐,每日躲在家中不敢出門,外麵巡邏士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還有夜晚安靜得過分的街道,都讓京城百姓感到不安。朝中兩位王爺不論哪一位登基,都要引起一場腥風血雨。


    宮門處,太陽初升,肖君寒翻身上馬,離開皇宮。


    王府內的蘇默雲剛醒來,渾渾噩噩的,還沒有清醒過來,喊道:“明月,小寧?”過了一會兒沒有反應,蘇默雲晃晃腦袋,覺得今天的王府格外的安靜,還沒來得及走出屋子查探,後頸一疼,失去了意識。


    肖君易站在大殿內,盯著跪在地上的夜鶯,麵色鐵青,問道:“不見了是什麽意思?我說過的暗中保護,你能讓一個大活人不見了,夜鶯,本王是不是對你太仁慈,讓你忘記了你身為影衛的職責是什麽。”


    跪在地上的夜鶯感到一股寒意,不敢怠慢連忙道:“夜鶯不敢,請王爺懲罰。”


    司空飛不願見到夜鶯這般,出聲求情道:“王爺此時正是用人之時,要懲罰夜鶯以後有的是機會,此時還是找到王妃要緊。”司空飛自然知道現在的蘇默雲對於肖君易來說多重要,不僅是人質,手裏的王牌還是肖君易不能割舍的情。


    聞言肖君易沉默不語,半晌後道:“若是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自行到刑房領罰。”


    “是!”


    當務之急不僅要對付肖君寒,還有一股京中隱隱躁動的力量在暗中覬覦著皇位,肖君易坐在椅子上,盯著司空飛道:“把淑妃帶來大殿,若是肖君寒今夜出兵我們立刻把淑妃推上城牆,讓他撤兵到京城三十裏外的地方,隨後將內禁軍還有其餘的將士全部調入皇宮,切記不能傷害到淑妃,還有,暗衛中派出三人去尋找王妃的下落,務必要在肖君寒之前找到她,明白嗎?”


    “屬下領命!”


    夜鶯閃身退出大殿,肖君寒陰沉著臉,坐在皇位上,心中想的事情,連一向和他親近的司空飛也不知。


    被劫走的蘇默雲悠悠醒來時,外麵一片漆黑,蘇默雲四下張望了下,這裏不是像是囚禁犯人的地方,反而像是一個普通的客棧客房內。正想下床走走,門被人推開,蘇默雲猛的一怔往後退了一步,驚恐的盯著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


    不,不會的!


    “蘇姑娘,許久不見,如今……這張臉還習慣嗎?”


    “你、林蓉兒你到底想做什麽?!”蘇默雲跌坐在身後的床上,望著一步步逼近自己的林蓉兒,忽然想到什麽,看向門口出現的那抹人影:“綠兒?!”一切的事情找到了源頭,從綠兒出現的時候,事情就已經偏離軌道,全都是綠兒在從中算計。


    說不定連王府裏的明珠的案子也是綠兒一手策劃的。


    “王妃不必擔心,在這裏你很安全,公子隻是請王妃來看一場戲。”綠兒依舊是那張臉,但臉上的神情完全與之前不一樣,再也不是那個單純羞赧的小丫頭,而是富有心機的女人。蘇默雲不禁搖頭,看向綠兒和林蓉兒。


    “你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我離開肖君易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麽事情,而且我在肖君寒心目中的位置也沒那麽重要。”


    “你離開肖君易就是肖君易和相府關係破裂的契機,但是肖君易忌憚相府的勢力,所以隻能留下我們送進去的人,而你,在肖君寒這邊,肖君易自然有所顧慮……”林蓉兒盯著蘇默雲道:“隻是沒想到你到了西遼國也不安分,竟然讓王瀟為你神魂顛倒。”


    “什麽意思?!”


    “今晚有一場好戲看,王妃難道沒有興趣嗎?”


    晚上?!蘇默雲腦子快速運轉,忽然想到什麽,盯著綠兒和林蓉兒,沉聲道:“我要見席子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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