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琳遞過來,直接笑吟吟地貼在人臉上,路遙寧配合地噙在嘴裏,一股甜香。


    「阿姨……」路遙寧突然問,「如果我和江落城離婚了,我還能……我還能來看你嗎?」


    方青琳一點點的征愣和遲疑都沒有,淡淡笑著摸了摸路遙寧的頭髮:「當然了,雖說不是這層關係我們不會認識,你也不會來看我,可是既然咱們已經認識了,那就不單單是這層關係了,我挺喜歡你的,這和阿城沒有關係,你們兩個能不能過下去,是你們兩個的事,和咱們兩個不相幹的。」


    「我也沒安什麽好心。」路遙寧的語氣微顫,「我靠近您,想得到您的信任,是因為……」


    「是因為江落城在乎你。」


    「他真的很在乎你。」


    「我想您幾乎就是他唯一的軟肋,我想著,也許什麽時候,我能利用一下。」


    像在告解室麵對神父那樣,痛快地把自己的動機全說了出來,路遙寧突然覺得特別爽,心裏一塊沉甸甸的巨石仿佛在一瞬間粉碎消失。


    方青琳挺平靜地聽完,反而又笑了笑,說:「看來老太太還是挺了解你的。」


    「奶奶?」


    「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是多少有點自私的,隻要本性不壞,又有什麽關係呢。」方青琳說,「就比如說我吧,就按你說的,你是別有用心,但是我又損失了什麽?你來看我,對我好,以後要利用也是以後的事情,現在你還什麽都沒做呢,是不是?」


    「我這輩子的遺憾就是兒子,雖然遺憾,但是也不後悔,能確認自己還能在兒子心裏有點位置,你怎麽騙我都行。」


    「人有時候就是活在一種錯覺裏。」


    「我兒子不願意要我的關心,連話也不肯說,我就寄托在你身上,誰剖開了都是有不堪的,孩子。」方青琳輕輕嘆道,「活到我這個年紀,又生了這樣的病,早就該明白論跡不論心。」


    「阿姨……」


    「我有哪裏像你媽媽嗎?」


    「沒有。」路遙寧沒意識到自己眼眶紅了,搖了搖頭,「一點都不像。」


    方青琳溫柔地注視著她,安靜地等待著,她知道她有話想說。


    「隻是我媽媽很喜歡旗袍,她一直想做一件新的。」


    「原來是這樣。」方青琳輕聲道,「我會收好的。」


    方青琳和她母親的確一點也不像,她母親可不是這樣文靜和緩的性子,反而敏感又情緒化,十分神經質,也不喜歡什麽薔薇花,隻喜歡亮晶晶的首飾和紅艷艷的鈔票,很會吵架,吵起架來嗓音亮得很。


    可是她很美,長得極漂亮,夾著煙往街口一站,半個街的男人都忍不住看她。


    這樣美又這樣愛美的人,卻隻有一件舊旗袍,紅色的,結婚的時候穿的。


    租婚紗要好幾千,哪裏出得起這份錢,而且她結婚的目的隻是為了給女兒一個戶口,好讓路遙寧去上學,說是這樣說,可是路遙寧還記得,母親那天是很高興的。


    後來。


    後來她死了。


    方青琳說:「我聽老太太說,葬在南川。」


    「南川墓裏不是我媽媽。」路遙寧搖搖頭,「是我姐姐。」


    「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我媽死之後她嫁給了我爸,她那時候也年輕,特別小,可能還不到十八歲,她讓我叫她姐姐。」


    後來。


    後來姐姐也死了。


    路遙寧的眼淚滴在方青琳的手背上,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路遙寧沒哭太久,很快抹掉了:「阿姨,這些話我沒跟任何人說過。」


    方青琳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和阿城說一個字的。」


    從醫院迴來之後,她連著好幾天沒去公司也沒想任何事,在家裏像鬼魂一樣遊來盪去,或者是幹脆一直躺著。


    路遙寧覺得自己像一根壞掉的發條,一直卯足了勁兒向前轉動,被強力扭斷了之後啪得寂靜下來,陷入了非常虛無的狀態。


    江落城並沒有給他具體的限期,但是他那就是下最後通牒的態度,像一根懸而未決的繩子,隻要一想到就勒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本想著和江落城鬥,結果撞上了鐵板,贏不了,她覺得很絕望。


    更糟糕的是,寧星的多種資產組合都在崩盤,這當然不是江家的能量——江落城又不是上帝,是市場,市場給了她雪上加霜的打擊。


    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又或者這是一種必然,金融是一種周期性產業,如潮水漲落,用一次交易賺一百萬不難,難的是用一年的時間賺到一千塊。


    決策次數增加,決策的錯誤概率就會指數型增長,時間越長,表麵越是風平浪靜,越是在水麵下隱藏了翻船的礁石,很多人在頭破血流之前都是自信的。


    不會有人一直輸,也不會有人一直贏。


    全球經濟下行趨勢已經無法避免,歐美的通脹達到了一個高點,地區衝突的加劇及熱戰開始讓能源價格的走向開始脫離人們的預測,歐佩克數次的減產消息也沒能扭轉市場。


    路遙寧並不是唯一錯的那個人,業內傳奇大佬資產蒸發三千一百億,但大佬虧得起,她虧不起。


    江家已經不是她的家底,路遙寧的身後就是懸崖。


    像是在拳擊台上被人連揍兩拳,路遙寧帶著頭盔躺在冰冷的地麵上,頭頂的燈光和賽場的唿叫聲都像溺水一樣灌進腦子起起伏伏,裁判大聲地在耳邊喊著倒數,但是她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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