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隻有一個中年男子,坐在檀木圈椅中讀著典籍,麵容威嚴,與秦昌誌有七分相似。


    秦昌誌推門進來,喚了聲:「爹,咱們的鄰人聽說你迴家了,就想來拜訪你。這位是……」他看向玄晏。


    玄晏看這中年人沉穩如山嶽,一瞧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人,連忙拜道:「小兒玄晏,見過秦將軍。」


    秦經武不由得多看了玄晏一眼,聲音聽不出喜怒,但還算和藹:「你家在我們隔壁?令尊可是陸大人?」


    玄晏搖頭:「不是。」秦經武又問:「那可是黃先生?」玄晏又搖頭:「不是。」停頓兩秒,瞥了一下立在旁邊的秦昌誌,才不情不願地說:「我自打生下來就沒見過爹爹和娘親。」秦經武自然知道鄰人中有個可疑的孩子,聽他這樣說,才仔細打量過玄晏。


    秦昌誌突然上前兩步:「爹,孩兒方才聽玄晏弟說過,他願意跟著您學武。」


    玄晏一怔。他剛才那句迴答秦昌誌的那句話,雖有對秦經武的崇拜,可本是無心之言,沒想到秦昌誌會直接告訴將軍老爹。


    但……倘若他學會了將軍的武藝,小小一個街口,又有哪個孩子敢看他不起?


    當即眼睛發光,亮閃閃地盯著秦經武,滿含期待。


    秦經武聽了這話,目光在玄晏身上一跳,哈哈大笑,撫著長須點頭道:「那你明早過來,考考你再看。先說好,我可不保證能教你。」


    玄晏長拜謝過,秦昌誌就將玄晏送到府門。臨走之前,玄晏默默地張望,把將軍府的布局記在心中,以免明天有什麽意料之外的考題。


    這時暖風拂麵,幾隻蝴蝶翩然飛過,有人臨風而笑,宛若銀鈴。玄晏循聲探去,大槐樹的枝條翠意盎然,底下蹲著那個粉麵桃腮的小姑娘,一手抱在膝頭,一手拈著落花,地上行進的螞蟻被她驚擾得寧肯繞道而行。點點紛飛的粉白海棠從繁花似錦的樹冠中掉下,落在她烏墨的發間,癢得她咯咯直笑,紅裙熱烈。


    玄晏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僅此一眼,他記了整整十年。


    頭一年,小鑒瀾和小玄晏搶飯,一起被秦經武請來的先生罰抄,一起逗貓,摘禿了庭院中的海棠,兩碟墨水推進清池,一起挨罵;秦經武獲封柱國,空閑下來,把從誨居裏裏外外翻整一遍,栽花養魚,雕簷畫梁,鋪上了新的瓦片,流光溢彩。玄晏一天比一天長得更高,跟著秦經武將身體練得健康。家中管著他的老婆婆也知情,並沒有什麽反對的意思。原來從小到大,他已經換過幾個專職管他的老婆婆,說是他爹娘雇來的,卻從來不肯迴答他有關爹娘的問題。


    爾後歲月漫漫,他滿心以為自己可以將這種生活過下去,接著趕赴北疆。倏忽從某一天起,玄晏發現幼時那種玫瑰般的粉白色澤逐漸從秦鑒瀾臉龐上消褪,年歲漸長,她開始在意男女大防,總將自己關在臥房裏,學會了細嚼慢咽,走路的步子也變得緩緩的,頗有千金之姿。


    這時她的美名已經遠揚,陸家、黃家、劉家、白家……世子和官宦蠢蠢欲動。而玄晏獨自坐在老槐樹上,遠遠見到兒時玩伴們套上了人模狗樣的長衫,搖頭晃腦地跟著家裏請的先生誦讀之乎者也;自己雖然白衣飄飄,卻與貴胄間有著飛鴻難渡的深深溝壑。他們將他留在柱國府的門後,他仍如十年前那般形單影隻。


    ?


    第一次離開剡都前,賀子衿沒有擁抱過秦鑒瀾。擁抱、拉手、肌膚之親,都沒有。盡管所有人都以為有的,半座都城都知道他娶了一個家世顯赫、傾國傾城的女子,以一種沒有人能夠解釋的方式。


    以至於他後來再去綺紅樓,那些貌美卻不及他夫人貌美的姑娘知道他性子綿軟,是個問什麽都會好言以答的笨人,就故意作弄他,問他的美嬌娘是個「妙人兒」麽?有沒有「很受用」?賀子衿酒量極差,每次都喝得渾身酒氣,伸手往她們水蛇一樣輕扭的腰間曖昧地掐一把,迷迷糊糊地略過了這個問題,大著舌頭求她們再唱一曲。


    姑娘們知道這粗鈍的貴客像是來綺紅樓白白撒錢的,婚前在此地過夜都死睡到翌日中午,婚後喝得爛醉如泥也要爬迴從誨居,並不猴急著要跟她們做事,出手又非凡地豪闊,自然樂得賣藝不賣身的勾當,哄小孩似的給他唱了。


    賀子衿在綺紅樓的二層包廂中躺成個「大」字形,瑤琴音動,紅燭勝火,美人穿得如遮似掩、若隱若現,清冽的酒液漫過他喉舌,一路燙暖了身子,幾人雙目迷離,真是放浪形骸、聞所未聞。賀子衿的心中如明鏡般澄澈。


    他自幼縱馬引弓,喝的是北疆牧民的烈酒。


    隻有一次真正醉倒在剡都。


    是比武招親的那一日,紅綢掛遍了柱國府所在的中心長街,那天他在城東,綺紅樓前廳。


    不知怎的,那天的茶酒格外醇厚,他本不想喝得像以前那麽多,但姑娘們都知道他每次大致喝多少,某次不給他端上來,賀子衿竟然發酒瘋,差點踢倒廂房內的火燭。於是姑娘們好說歹說,灌了他平常的量。賀子衿為了不露餡,隻得全盤接受。


    後果是一陣天旋地轉之中,他照例要倒在桌上睡去,卻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


    賀子衿迷迷瞪瞪地抬起頭,那人問:「你知道將軍府怎麽走麽?」


    他用力地搖了搖頭,在那人惱火的視線中長長地打了個酒嗝,輕哂道:「我隻知道柱國府……嗝!大剡,哪來的將軍府!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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