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是一個好縣令,為了青石縣的發展,他一再和藹,從不議論他人的不是,就怕有心之人聽了去,這玉石縣有不少商家和沈家有經濟來往,他生怕給他們帶來影響,所以從不提及,能避則避。


    正廳裏靜的嚇人,就連嬉皮笑臉的風見安都沉下了色。


    所有人都看出來當年瘟疫一事,牽扯到了楚母。


    楚縣令吼了楚若顏,心裏也不好受,他放緩了些:「亡了一個洛家,如今沈家也亡了。」


    「楚若顏,你娘和沈家娘子一世行醫……好人卻沒有好報,最終被他人的貪婪所害。」


    良久,猶豫再三,他才道:「沈家的報應……來得太遲了。」


    「去你娘墳前跪一日……」他起身往外走,那個背影微躬著盡顯落魄,走到門前,他嘆了口氣:「……算了……一個時辰。」


    楚若顏雙手還捧著茶,呆滯盯著已經平靜下來的水麵,腦海裏迴憶起之前和洛桑聊過的話。


    她刻意避開她,劃清界限,也是愧疚嗎。


    洛家、沈家、和楚家從前很要好。


    洛家和沈家交往密切是因為利益牽扯,沈家和楚家要好是因為兩家主母,同拜一家師門行醫,一次瘟疫……全沒了……


    所有的一切支離破碎,而都是一場瘟疫引起。


    兩縣經濟突猛發展,也是因瘟疫,讓朝廷注意到了這兩縣可實現的經濟價值。


    好的壞的,都因一場瘟疫。


    一瓶熟悉的藥忽然擱放在她麵前,一抹即好。


    楚若顏揚起頭去,是風見安,兩個繫著小鈴鐺的辮子搭在肩前。


    「還端著幹嘛?我喝了算了,省得你還捧著。」


    他搶過來,像沒知覺似的,微燙的茶仰頭一口喝盡,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放。


    「當!」一響,杯側裂開一道縫。


    楚若顏一個激靈,迴過神來。


    手指火辣辣的,她愣愣地倒出藥膏抹在手上。


    扭過頭時,發現少了一個身影。


    「程今生。」


    風見安:「他走啦。」


    楚若顏蹙起眉:「走了?」


    瀟瀟走上前來,擔憂道:「若顏。」


    楚若顏:「不礙事。」


    院子裏兩個侍衛走進正廳,畢恭畢敬道:「小姐,姥爺……」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看樣子她得先去跪一個時辰了。


    楚母的墓在楚府充滿陽光的後院裏,一個簡簡單單的小丘,一個擦拭幹淨的碑,碑頂擺著一朵當季的小花,旁邊是一顆楚父親手栽種的遮陽樹。


    楚若顏跪在墓前,在她到之前這就已經準備好了個軟綿的膝墊。


    夏玉瀾帶著瀟瀟去和楚縣令商議事情。


    現在這個後院裏,僅有風見安陪著楚若顏。


    旁邊那顆樹的陰影正巧為楚若顏遮了光。


    楚若顏乖乖跪著。


    她既然借了別人的身子,做了不對的事,也確實該賠禮道歉。


    風見安雙手抱臂站在一旁,望著那墓碑,刻字的人刻得小心翼翼,盡管是這樣,卻還是因手抖劃出幾橫在外,深深淺淺不均衡。


    風過時,他發端的小鈴鐺噹啷的響。


    「你是楚若顏嗎?」


    「我覺得如果是我,我不會去挨著沈家,不會去管閑事,甚至不會去替嫁,把自己摻和進去。看樣子,楚父因是和你說過楚母的事。你若真是楚若顏,你絕對不會那麽做,哪怕那時候你還小,不記事,哪怕你刁蠻任性,看著沒心沒肺,但你也不會那麽做。」


    楚若顏:「你很了解我嗎?」


    風見安沉浸在自己的結論中:「所以,你不是楚若顏。」


    「那你究竟是誰呢?周邊的人隻察覺你怪異,卻並沒有懷疑被代替,也沒鬼上身。」


    還剩幾日,身份暴露,她藏得也累了,沒正麵迴答,也沒否認,而是扯開話題。


    「你說,我對他有利用價值,是什麽價值?」


    她抬起頭去看風見安,她指得自然是程今生。h?


    風見安:「利用價值,隻有有利用價值的人才能在他手裏活著。」


    他也不正麵迴答。


    楚若顏:「利用價值,利用到最後……似乎隻有一條路。」


    風見安欣慰點點頭:「說的不錯,一條路,死。」


    他又道:「你可知瘟疫起源?」


    楚若顏:「你想拉我和你一塊擺脫他。」


    風見安:「身為同路人,找個伴搭個夥,不是很正常?事關生死。」


    楚若顏:「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你走你的道,我做我的事。」


    她盯迴墓碑:「你說的不錯,我若是楚若顏絕不會那麽做。」


    「不會怎麽做?不會去碰沈家的破事,還是不會和我合作?」


    楚若顏不作答。


    風見安:「不必拒絕太早,你可以猶豫,等你想好再迴答我。」


    他一屁股坐下來,折了根草叼嘴裏,托腮看著簡單堆砌的衣冠塚,看樣子是打算在這裏陪她一個時辰:「瘟疫……」


    楚若顏打斷道:「瘟疫的事我不想知道。」


    她願意跪在這裏,也是想做個告別。


    這裏不屬於她,這裏的一切會成為她做的一場夢,一場早晚要醒,醒了會忘,冗長的夢。


    風見安啟唇壞笑道:「我這人,一向不聽話,你越是不想知道,我越是要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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