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茂就這樣在顧家住了下來,沒了江清森打擾,他自己又不惹事,大家都對他挺和善。就算是後來江清崖住進來了,與江清茂相處得也還不錯。本來就是堂兄弟,這麽多年來都在一個書院對彼此的品行也非常了解,江清崖不會斤斤計較從前的事情。


    幾個同輩人交流的效果確實不錯,尤其是顧思行和柳涵之,他們倆本就是知微書院裏那一屆成績最好的兩個,每迴考試不是並列都是輪流做頭名,江清茂在他們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眼界也越發開闊了。


    江清茂聽顧思言的話從鎮上的書院那邊退學了,林氏總覺得這是江雪荷不懷好意,死活不肯,還要江清茂迴鎮上讀書,不許再去顧家。這當然是江清森攛掇的,他知道在顧家的日子有多舒坦,既然他不能繼續享受了,他當然也不願意江清茂繼續享受的。江清茂自小的待遇都不如他,久而久之他就把這當成了理所當然,見不得江清茂有一點好。而且他也知道顧家和他們江家大房不好,隻要林氏執意要鬧,江清茂最後還是要迴來的。


    可江清茂不想迴去啊,周氏也不想江清茂迴去,在她看來顧思言既然願意把江清茂留下,那說明江清茂還是有幾分本事的。有本事就該好好培養呀,總不能江清森連著幾次墊底都能讀書,江清茂一直在進步卻不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吧?於是周氏做主讓江清茂離開鎮上的書院專心跟著顧思言學習。林氏氣極了,說江清茂要是敢退學的話,那他日後的束脩她就再也不管了!


    周氏覺得林氏還怪狠心的,幸好自己還有些私房,可以再看顧江清茂一兩年。要是在以前,這些私房她多半是拿去貼補大房了,不過她如今對大房的人也都失望,正好可以留下來貼給江清茂。反正江清竹江清柳兄弟倆有江雪荷看顧,江清崖又有江三叔愛護,就江清茂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


    於是大房就發現老太太手頭越來越緊了,以前林氏想讓周氏掏錢的時候並不會明說,隻消連著三五日桌上沒有油水,周氏自然會掏出錢來讓她買些好的。結果現在周氏為了讓江清茂日後能有書念竟是硬生生忍住了,寧願自己吃得差一些。再說她也清楚林氏手頭不是真的沒有錢,隻是要哄她掏私房而已。以前因為二房一直都有貼補,她就算看穿了也願意配合,現在可懶得配合了。


    江雪荷聽說這件事之後,就讓江清崖每迴休沐迴去的時候都以她和江清茂的名義給周氏送些東西,好幫江清茂和周氏聯絡聯絡感情,也不至於讓老太太嘴上受罪。雖說她與周氏關係不好,但麵上也不能做得太過分。有時候江雪荷也會讓兩個妹妹繡些東西,讓兩個弟弟給周氏寫信捎迴去。江清柳江清竹年紀還小,一封信也寫不了多少個字,周氏雖然不識字,但讓江清崖念完再走也是可以的。


    一開始江清崖還不太情願,後來久了也就習慣了,偶爾看著周氏也覺得這老太太挺可憐。雖然周氏那份突如其來的慈愛他並不想要,但他年紀不小了,也知道作為晚輩是該盡些孝心的。


    至於每次都讓江清崖捎迴去則是因為江清茂不想迴去了,他一會去就會被江清森冷嘲熱諷,還會被林氏責怪,好像江清森不能繼續留在顧家全是他的錯。迴去實在太影響他的心情,甚至有一迴林氏私自關了他不讓他出門,最後還是周氏發現不對勁把他放出來的。


    但江清茂一直不迴家也不是個事兒,因為這樣林氏又有了新的理由跑出來作怪了。比如這天一大早楊二苗剛把花饈坊的大門打開,就看見門口站著不少看熱鬧的,而站在最前麵的人就是林氏。


    此時林氏正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花饈坊破口大罵:“大家看看,就是這家花饈坊!老板娘攔著我兒子不讓他迴家,阻撓人家母子團聚像話嗎?那兒子也是不孝明明有家就是不迴,非要厚著臉皮賴在人家家裏,就是因為人家有錢啊!”


    眾人都對著花饈坊指指點點,尤其是那些看不慣花饈坊生意好的,此刻紛紛順著林氏的話出來數落,江清茂聽到動靜從裏頭跑出來看到這一幕直接給林氏跪下了。


    “娘,您這是要逼兒子去死嗎?”江清茂紅著眼睛問道。


    林氏一愣,隨即嘴硬道:“什麽叫我要逼著你去死?是你自己不孝!自己有加卻連著三個月沒迴去了,日日住在別人家裏還不就是圖人家有錢嗎?可你傻不傻?人家再有錢那錢還能是你的嗎?那是人家恨我故意要拆散我們母子呢!”


    “當初我與三哥是一起來到顧家的時候,那時候娘不是願意的嗎?隻是三哥不聽四姐夫的話被送走了,您就見不得我也留在這兒了。您是不是也覺得三哥在鄉下受苦,我憑什麽在城裏享福呢?”江清茂忍不住問了一句,“娘,我真的是您親生的嗎?”


    林氏眼裏流露出一絲慌亂:“胡說什麽,你當然是我親生的了!”


    “那娘為何從不為我考慮一些呢?我若能考上縣裏的書院,您不覺得臉上有光嗎?你為何非要詆毀我呢?”


    “什麽詆毀你?我這是怕你年紀輕輕的識人不清!你四姐姐現在還恨我把她送去給人衝喜呢,哪裏會真心對好!”林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來,“她這就是要離間你們兄弟啊!她用心這樣歹毒,她丈夫又怎麽會好好教導你呢?這明顯是要將你帶歪啊!你年紀小不懂事我不怪你,可我不能看著自己的兒子誤入歧途啊!”


    “娘在胡說什麽?四姐夫對我一向用心教導,我……”


    “的確是用心教導,險惡用心也是用心啊!她江雪荷就是看我們大房一家都不順眼,要害我們和顧家西院一樣家破人亡!”


    這話說的可就重了,江清茂不由白了臉色,最後頹喪道:“娘既然見不得兒子過得好,兒子跟您迴去就是,日後就一輩子做個沒出息的鄉野村夫,您可滿意?”


    林氏連忙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誰要你一輩子做那沒出息的鄉野村夫了,是你自己不愛讀書去書院退學了,我怎麽勸你都不聽!”


    “我要考縣裏的書院,自然得先辭了鎮上的書院。”江清茂怕林氏又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連忙道,“總之,一切都是我的不對!是我癡心妄想要考更好的書院,四堂姐和四姐夫不過是一片好心,萬不能因為我的緣故讓他們受到構陷,娘要我迴去我這就迴去!”


    “什麽叫構陷?明明是他們……”


    “子不言母之過,還望娘不要叫兒子為難!”江清茂大聲道,“還有三哥做過些什麽我最清楚不過,娘是想鬧得人盡皆知嗎?”


    “你……”林氏氣得雙手發顫,“你居然敢威脅我?”


    “兒子隻是不希望四姐姐和四姐夫被人誤會,他們並不曾做錯什麽。”


    聽到這裏,看熱鬧的人也明白了,一定是那位被送走的老三做錯了什麽,這位偏心的大媽卻不肯承認,隻想壞了別人名聲讓大家都不好過呢。


    林氏見這個兒子不像以前那樣容易掌控了心裏也氣,可她怕小兒子一個不高興真將三兒子的底全都捅出來,便隻好閉嘴拉著人迴去了。


    顧思言跟江雪荷也看到了,不過誰都沒有阻止,這到底是他們江家大房自己的事情,他們不好插手太多。再說了林氏一個當娘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兒子的前程,他們又有什麽好在意的?


    但江雪荷還是覺得可惜:“我看茂哥兒這架勢原本也是能考上的。森哥兒明顯是沒希望的,茂哥兒哪怕能考個秀才大房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大伯母怎麽就這樣不情願呢?”


    顧思言也歎道:“他天賦比起阿行與涵之確實略有不足,與崖哥兒卻是差不多的,隻要一直這樣用心下去,日後進士應該也是能考上的。偏偏家裏的事情讓他無法安生,就算繼續留在這兒,隻怕也會被鬧得分心,可惜了。”


    “茂哥兒不會真的不是大伯他們親生的吧?”江雪荷忍不住懷疑,“說起來茂哥兒生得比他們兄弟幾個都好看,與大伯父大伯母都沒有相似之處,性子也與大房的人不太相同。”


    顧思言好笑道:“倒也不用這樣懷疑,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孩子不像父母卻像祖上的也不是沒有。”


    “這倒也是,我記得奶奶就說過森哥兒長得像她祖父。”江雪荷心想,這大概也是周氏之前一直偏心江清森的原因。


    不過雖然都是偏心,林氏與周氏也太不一樣了。周氏是誰能讀書就偏心誰,因為都是江家的孩子,最後光耀的都是江家的門楣。可林氏卻非要江清森考上,發現江清茂成績比江清森好的時候她還很不高興,更不樂意江清茂一個人安心在顧家住著,若是換成江清森來她肯定就願意了。


    江雪荷與顧思言正準備迴去,結果卻看見周氏又拖著江清茂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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