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


    蘇雪昕麵對蘇離的時候,一直都是宛如驕傲的天鵝,揚起高傲的脖頸,滿腹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即便池晏對蘇離的態度再怎麽特別。


    她也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足以碾壓蘇離的一切。


    她自以為自己是蘇家唯一的女孩,從小就以池晏的未婚妻而自居,輕蔑又不屑地將蘇離當成一個企圖勾引她未婚夫的狐狸精。


    可……


    現在卻告訴她。


    她才是那個小醜。


    而蘇離,才是那個真的該高高在上,優越感十足,踩在她的頭上的蘇家真千金,池晏真正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那她,算什麽?


    他們抱著蘇離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覺,她的心情?


    可,蘇雪昕也很清楚,這個時候,這個時候她再如何難受,如何怨恨,如何不甘。


    她也不能表露出分毫。


    爺爺爸爸以及大哥的態度,已經很明顯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如果她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任何嫉妒蘇離,憎恨蘇離的情緒……


    她很有可能,就真的再也走不進蘇家的大門了。


    她好不容易才在蘇家站穩腳步,好不容易才得到如今的一切,甚至……犧牲了她親生父親。


    她絕不會將蘇家拱手讓人,絕不會失去這一切!


    蘇雪昕在最快的時間裏調整了自己的情緒,那雙描畫精致眼妝的眉眼浮現出一絲失落和難過,卻又堅強撐住的神色。


    她抿著唇,癡癡又帶了點豔羨的目光看向了那邊被蘇父緊緊擁住的蘇離,而後微微垂落下眼簾,似是有晶瑩的淚水,打濕了她的睫羽。


    她低聲苦笑了一聲:“如果是真的……那我也該為爺爺,為爸爸,還有哥哥們開心,你們終於可以親人團聚了……”


    低語呢喃,又帶了幾分豔羨失落難過的複雜情緒的嗓音幽幽。


    不大。


    卻又能清晰的傳入大廳內幾人的耳朵裏。


    抱著蘇離的蘇父,這會兒倒是停止了嚎哭,抬起頭朝著蘇雪昕看了過去。


    他雙眼通紅,眼睛裏還閃爍著淚花,但在看向蘇雪昕的那一瞬間,眼底的情緒便已然變得淡漠了起來。


    他微微皺著眉,剛好聽到了蘇雪昕收迴了充滿羨慕的目光,垂下了卷翹的睫羽,勾著唇笑了笑,卻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


    將強顏歡笑的難過和失落,演繹得那叫一個淋漓盡致。


    而那輕飄傷心的嗓音,帶著哭腔與顫音,清晰入耳:“我已經沒有了親人……蘇離能找到自己的親人,真的是太好了……”


    蘇父聽著這句話,眉頭皺得更緊,那泛著淚花的眼睛都變得淩厲了幾分。


    許久,他似是壓抑著什麽情緒,鬆開了蘇離,嗓音淡淡地開口:“你不用擔心因為小離兒的迴來,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


    蘇雪昕猛地一抬頭,閃爍淚花的晶瑩美眸欣喜地看向了蘇父:“爸爸,你的意思是,我還是蘇家的孩……”


    “子”字還沒有出口。


    蘇父已經淡淡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蘇家既然答應過會培養你,就不會食言。”


    蘇雪昕才剛浮現在臉上的欣喜和笑意,在這一瞬瞬間僵凝,臉色都變得慘白了下來。


    她含著淚花的瞳眸瞪大,震驚又不可置信地看著蘇父,唇瓣顫了好一會兒,才哽咽著顫聲說到:“培養……爸爸,難道你對我,隻有培養嗎?”


    那委屈又隱忍的模樣,像是受盡了莫大的屈辱一般。


    蘇父看著蘇雪昕這副模樣,皺了皺眉頭,眼底明顯掠過了一絲無奈。


    就仿佛像是在說——除了培養,你還敢奢想其他的?


    蘇雪昕見蘇父居然還是不為所動,就這麽站在蘇離的身邊。


    父女倆站在一起的時候,那張臉,真有幾分相似。


    相似到……蘇雪昕隻覺得紮眼得很。


    她纖指攥緊成拳頭,被淚水打濕的睫羽之下,隱隱浮現出一絲淩厲的不甘,但又很好的被她掩飾了下去。


    最後,那雙淚水盈盈的美眸之中,便隻餘一片淒慘哀怨,


    她還用那帶著哭腔,委屈巴巴的腔調哭道:“我知道,你們願意收留我,培養我,讓我留在蘇家……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賜了,我不該奢求那麽多,也不該奢望自己能擁有一個家……我知道,我一個沒了爸爸的人,是不該奢求那麽多的……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我也沒有資格要求那麽多……”


    說著說著,淚水盈滿了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


    在蘇家人的麵前。


    蘇雪昕整個人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說哭就哭,那表情,那眼淚,拿捏得那叫一個恰到好處。


    這和前些天在蘇離麵前的趾高氣揚,完全形成了鮮明對比。


    蘇離勾了下殷紅的唇瓣,如同看好戲一般,雙手環胸,好整以暇。


    “雪昕。”


    聽著蘇雪昕那一字一句哀怨的控訴,語氣裏滿是委屈和難過,蘇父皺著的眉頭越來越緊,看向蘇雪昕的眼神,也變得越發的冰冷:“我自問,從你來到蘇家之後,我沒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該給的物質生活,該給的資源培養,你全都享有。”


    “但,其他的……你的確不該奢望。”


    蘇父冷眸淡淡看著她:“因為,你的確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對你的培養,隻不過是基於我蘇葉君欠你親生父親的恩情。”


    “你覺得,你借由這個恩情的緣故,企圖奢望我將你當親生女兒,或者取代我的親生女兒的想法,是對的嗎?”


    一字一句的反問,讓蘇雪昕嘴巴開開合合,卻又吐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她那張臉的血色也幾乎全失,即便塗抹了豔麗口紅的唇瓣,都能依稀看出唇邊泛起的蒼白。


    她原本是故意借由這個話題,來喚起蘇父對她的愧疚之心,她在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態,讓蘇父對她產生憐惜之情。


    一般來說,正常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不都是連忙否認——


    “怎麽會呢?雪昕,這麽多年來,我是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女兒,即便現在小離兒迴來,那你也是我蘇葉君的女兒,我會對你們一視同仁。”


    不該是這樣的嗎?


    可蘇父……


    卻是這麽直白的,這麽毫不猶豫的,否認了他們這十幾年來的父女之情?


    還毫不遮掩的,將對她親生爸爸的恩情擺在明麵上。


    直白的告訴她,她之所以能享受如今的一切,不過是基於她親生爸爸的恩情而已。


    直白的表明,她就不該奢望太多,也不能奢望太多。


    甚至,蘇父的反問,就像是直接把她當著蘇家的人的麵,公開處刑,挖出了她心底最為陰暗的……秘密和心思。


    她都覺得……


    現在蘇家這些人,還有周圍幫她拎著行李的那些傭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嘲諷。


    蘇雪昕難堪極了。


    明明在這之前……


    她在蘇家一切都好好的啊!


    尤其是蘇父……


    他對她,雖然並沒有平常父親對女兒的熱情,但也是無條件的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和條件的啊!


    為什麽現在在蘇離的麵前,他就要用這麽犀利的言語,刻意的刺傷她的心?


    就隻是為了討蘇離歡心?


    即便,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也是叫了他十幾年爸爸了。


    他怎麽就能這麽狠心……怎麽就忍心,如此傷害她呢?


    難道,過去十幾年了,他早已忘了她親生父親的恩情了嗎?


    還是在蘇離的麵前,那個恩情已經無關緊要了?


    蘇雪昕滿腔的不甘和羞恥,眼眶都漲得有些發紅。


    但在對上蘇父那雙宛如鷹一般鋒銳的目光,她咬了咬下唇,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緒,用哽咽的哭腔委屈又無辜地反駁:“爸爸,我沒有那個想法,我……”


    “停。”


    一道慵懶慵懶的嗓音響起。


    容顏冷豔,眉眼精致的女孩緩步往前走了一步。


    明明隻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帽衫,發絲慵懶垂落頰邊,看上去毫無攻擊力。


    但往前走的這一步,卻仿佛是踏在了蘇雪昕的心髒上。


    狠狠地一腳。


    讓蘇雪昕的心猛地提了起來,眉心都突突跳動,莫名湧上了一股極其強烈的不安感。


    “蘇小姐,你可千萬別和我們說什麽……哎喲,是我們誤會啦,你可從來沒有打算和我搶什麽,沒有取代我的想法,你隻是感激蘇家能留下你,已經很知足了呢,隻要我能接受你,你一定會當個好姐姐,好好照顧我……之類的這種話。”


    那涼涼的語調,噙著似譏似諷的愚弄笑意。


    再加上那雙冷豔眉眼微微上挑時,勾出的譏諷嘲弄,字字句句犀利鋒銳得直接往蘇雪昕的心裏紮。


    也直接把蘇雪昕的話,全都給堵在了喉嚨裏。


    她,的確是打算這樣說的。


    現在話全被蘇離給堵了。


    她再說……味道可就全變了!


    蘇離看著蘇雪昕那妝容精致之下的麵容,又白了一個度,唇角掀起一抹更為諷刺的笑弧,精致眉眼間滿是囂張與恣意。


    全然沒有半分要在自己的家人麵前,偽裝分毫的意思。


    她就這麽張揚驕縱的直言不諱:“真是不好意思,我……還真無法接受你呢,畢竟我這人呢,向來小氣,不太喜歡和人分,尤其是……我的家人。”


    頓了頓,蘇離又彎起了殷紅的唇瓣,明豔張揚:“我相信,蘇小姐是個懂得感恩的人,應該不會做出什麽恩將仇報的事情,讓我的家人為難,對嗎?”


    嗓音慵懶散漫,卻陰陽怪氣得無比鋒銳。


    蘇雪昕磨了磨牙,舌尖用力的抵了下上顎,才極力克製了自己的情緒。


    蘇離是故意的。


    蘇離就是想要借此機會,讓她徹底離開蘇家。


    蘇離是在忌憚她的存在。


    越是這個時候,她就越是不能被蘇離牽著鼻子走。


    蘇雪昕垂落下被淚水打濕的睫羽,眼睛通紅,露出一副委屈難過,卻又願意隱忍的大方模樣,用那抽噎著哽咽著的哭腔低低的說道:“妹妹……蘇、蘇離小姐,對不起,我的存在讓你不開心了,我的確是很想留在蘇家,擁有家人……但我的確不舍得讓我的家人為難……”


    她在說著“擁有家人”這四個字的時候,還用眷戀依戀的眼神看了蘇父一眼。


    這些小動作,蘇離看得很清楚。


    她知道,蘇雪昕不過是想表現出隱忍退讓,來襯托她的咄咄逼人。


    這樣,蘇家這幾人,就很有可能會意識到她的好,從而心疼她。


    蘇離可不會為了討好什麽人,而隱忍自己的情緒。


    她輕嗬一聲,眉眼間是毫無溫度的冷豔笑容:“蘇小姐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的存在……還影響不到我的心情,我不過是單純看不慣你這張矯揉造作的臉而已。”


    “不過,既然你都知道自己在這裏很不妥了,還這麽含情脈脈盯著我爸做什麽?當不了女兒,就想當繼室?”


    那近乎於羞辱的話,刺得蘇雪昕臉龐都抽搐了好幾下。


    她委屈又羞憤地紅了眼睛,用求助似的目光看向了蘇家那幾人……


    可,蘇老爺、蘇父、蘇璟宸三個蘇家男人,卻沒有一個人因為她的隱忍退讓,而將目光看向她。


    他們三人都如出一轍的,一臉滿意地看著蘇離,嘴角都彎出了一道道淺弧。


    令他們那三張如出一轍的冷硬俊朗,威嚴肅穆的臉龐,都被一片柔和的色彩彌漫。


    而這份柔和。


    都隻因蘇離而起。


    蘇雪昕的心狠狠地一沉,渾身都有種近乎於脫力的沉重感。


    一直以來……


    她以為,蘇家本就是性格淡漠涼薄的基因。


    所以麵對蘇家眾人的冷漠。


    她也覺得很正常。


    隻要她能以蘇家千金的身份留在蘇家,她便是蘇家唯一的特例。


    可現在親眼所見她才知道……


    蘇家的人,並不是本性涼薄。


    隻是,他們暖的人,不是她而已。


    她也是現在才知道。


    蘇家的這三個男人,也是會笑的……


    血緣親情,真的就比費盡心思討好他們,陪伴了他們十幾年的感情還要重要嗎?


    蘇雪昕僅存的驕傲,僅存的自尊,仿佛都被蘇離踩在了腳下,狠狠地擰動、碾碎……


    就在她幾乎快要落荒而逃的時候。


    一道清朗的嗓音,突然從大廳大門處傳來——


    “這就是蘇家七小姐的素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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