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位長老嘛,外麵雨大風大,快進來歇歇吧。”


    那名被老嫗顫顫巍巍喚作「善兒」的女子緩緩從門後走出。


    荊釵布裙,眉眼溫婉,隻是站在那裏便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慈憫之意。


    明明不過是初相識,無論是眉眼,亦或是神情,卻都給人一種恰似舊人的熟稔親切。


    便是法海意觀神守,也是恍惚間不自覺地應了一聲,迷迷糊糊隨她走進了屋內。


    待到反應過來,身後的風雨聲卻是已被房門拒阻在外麵。


    “小長老怎麽了?”


    將門闔上,轉過身見法海猶然愣在原地,女子溫聲詢問道。


    “阿彌陀佛,隻覺得施主甚是麵善,似是曾在哪裏見過一般。”


    法海勉強擠出笑臉,誦了一聲佛號,心中卻是疑竇叢生。


    因為從小被送往溈山寺的緣故,他這些年來幾乎很少接觸女性,不消說能夠給他留下如此熟悉感覺的女子,更是鳳毛麟角。


    想來除了他此世的生母與阿姊,應該再無其他才對。


    可偏偏就是這麽一位初次見麵的女子,卻讓他止不住想要去親近,實在是難免會惹人在意。


    “或許是你本心使然,若是覺得麵善,你且把我當作是舊友重逢吧。”


    女子柔柔地笑了一聲,也不替法海解惑,道了個玄機,輕移蓮步,便要引著法海師徒朝裏堂走去。


    “二位長老隨我來吧,莫要讓母親等急了。”


    本心使然?我的本心,難道不是天生一顆佛心嗎?


    等等,善兒?!


    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什麽似的,法海忽然整個人放輕鬆下來。


    倘若真是他猜測之中的那位大佬,那今天應該也就不會是什麽大事了。


    鬆懈下來的法海,甚至還有心思觀賞沿途的一番美景。


    走過漫漫長廊,入目是一處雕梁畫壁的軒華之室,乳白色的雲珠點綴在四周,廳堂中央,生滿了道不出名姓的蘭芝玉葉,花影搖曳,好似慶雲籠罩,瑞靄遮盈,又如誤入仙家洞府,著實令人流連忘返。


    堂中,一位老嫗斜斜地倚靠在太師椅上,微微眯著眼睛向法海看來。


    “善兒,你將二位長老請來了嗎?”


    沒有揭穿對方是如何隔著老長一道廊腰,還能讓自己清晰聽到她的聲音,這似乎已經不是單單一句中氣十足可以說得通了。


    法海雙手合十,恭恭敬敬朝著端坐在廳堂上的老嫗行了一禮。


    “小僧法海,師承寧鄉溈山寺,多謝施主恩惠。”


    行禮時,法海卻是不忘將右手腕上纏繞的佛珠露出,故意放在那對所謂母女的麵前,試探道。


    “不知二位施主可否告知名姓,待到小僧返迴寺中,必會將二位施主的牌位供奉案上,日夜誦經祈福,以報今日收留之恩。”


    “些許小恩小惠,不值一提。老身久居驪山,世人大多已經忘了我原本的名字,便喚我驪山姥即可。這位是我的三女兒,名字叫做妙善,因在家中排行老幺,大家平時都稱她一聲善兒。”


    老嫗一陣倉促的咳嗽,斷斷續續地訴說著。


    驪山姥?妙善?


    等等,我隻是試探一番,沒指望你們把真名報出來啊,難道現在的仙佛都是隻玩真實的嗎?


    對方如今都說出了名號,法海卻是再不能夠裝傻,正了正僧衣,連忙作參拜狀,恭聲誦道:


    “貧僧法海,見過驪山老母,見過觀世音菩薩。”


    而一旁的昨非,聽到法海道出這兩個尊號,卻是完全傻愣愣站在原地,便是法海瘋狂朝他使眼色,也是看見不得。


    “莫要白費力氣了,老身暫且屏蔽了他的五官,這方天地卻是隻有你我三人。”


    被法海道破真身,驪山老母也是從椅子中站起身來,依舊是原先那副老嫗的模樣,神態間卻是掩飾不住的仙姿綽約。


    “老身倒是有些好奇,你是何時發現不對勁的。”


    見驪山老母不似責怪自己的模樣,法海撓了撓腦袋,靦腆地笑了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方才發現這座府邸時,小僧便隱約已覺得有些不對,荒郊野嶺的,若非有通天手段,又有幾戶正常人家敢將家宅選在這種地方。”


    “小僧本意就此裝作沒有察覺,換條道路通行,不料卻被那傻徒弟道破了關隘,無奈之下隻能硬著頭皮前來。”


    “再者先前菩薩與小僧開門時,曾給過小僧一種有如慈母的感覺,驪山姆又曾喚菩薩善兒,小僧思前向後,符合個中條件的,怕是也就隻有救苦救難的觀世音普薩了。”


    “原來是我這裏出了紕漏。”


    法海才說完,觀世音菩薩已是恢複了真身,手持玉淨瓶,笑容慈憫依舊。


    “是菩薩慈悲,有意讓小僧發現的才是。”


    法海不露聲色地拍了一記馬屁。


    “隻是可惜,我二人起初還有一場考驗與你,既然你已經道破我們身份,那考驗也就沒有再繼續的必要了。”


    驪山老母揮揮手,笑容中帶著些許無奈。


    “本來你若是能夠通過這場試煉,我應允過你家祖師要送你一場仙緣,如今看來卻是不可得了。”


    等等?仙緣?還是自家祖師拜托驪山老母許下的?!


    法海突然有種錯失一億的心痛感。


    你倒是早說啊!你為什麽不早說呢!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我就是裝瘋賣傻,也要把那份機緣騙到手再說啊!


    “那個……阿姆,其實您要是想要考驗一番小僧,小僧卻是沒有半點怨言。”


    法海腆著臉訕笑道。


    “莫要喚我阿姆!”


    可還沒等他說完,驪山老母卻是麵色驟變,不過片刻又恢複作原先和藹的模樣,隻是對著西邊的方向輕啐了一聲。


    “好你個禿驢,我說怎麽突然托我給你徒孫賜下一場仙緣,卻不料竟是連我徒兒一並都算計了進去。待我他日去往靈山,看不好好與你作過一場。”


    言語間似乎是被法海占去了什麽便宜似的,看向法海的眼神也連同一並不善起來。


    法海還想說什麽,卻被觀世音菩薩輕輕一指點在眉心。


    “好了,你這一聲阿姆占了她家徒弟多少的因緣,還不知足嗎?莫要再聒噪了。”


    宛如溫玉般,一股沁涼的暖意自法海眉心逸散,削去縱生的欲壑,觀世音菩薩卻是溫婉中帶著些許嗔怪地斥責道。


    “你們佛門倒是如出一脈的護短。”


    哪還不知道觀世音菩薩此舉是在迴護法海,驪山老母頗有些沒好氣地笑罵了一聲。


    二人仿佛打禪機似的你來我往,唯留法海處在當中,一臉懵懂地搞不清楚狀況。


    我是誰?我在哪兒?她們說的都是些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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