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江市三馬路有一家叫李記烤肉的大篷車。


    李記烤肉店麵不大,也就七八平米,是用一節老式舊車廂改造而成的。那些年,主打燒烤的大篷車餐廳是樺江這座北方小城裏饒有特色的風景線。


    “方警官來了!”店主看上去與方瑾瑜的確很熟絡。


    方瑾瑜落座後嗬著手說:“老板,還是老三樣,今兒兩位,給多加點量。”


    “沒問題……”老板拉了個長音兒,不一會兒就從簾子後麵鑽了出來,“牛肉、雞雜、蘿卜絲兒,來嘍……”


    陳年噗嗤一笑:“喲,老板,您這變戲法呢,這麽快!”


    老板也笑了:“嘿,街邊小店,花樣少,都是現成的,但保證新鮮味兒美,保管您吃完還想來。這個……方警官最有發言權了。”


    方瑾瑜不失禮貌地笑了笑:“今兒來點酒啊,老板。”


    “啥意思……還要喝點啊?”陳年在一旁問。


    “怎麽……不敢喝?”


    “不是……我是怕你……喝多了沒地兒吐去……”後半句陳年說得很小聲。


    “還不一定誰喝多呢……”方瑾瑜說著已將兩瓶啤酒啟好。


    酒過三巡。陳年靠在椅背上望著方瑾瑜,似笑非笑。


    方瑾瑜有些不爽:“你幹嘛?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我到今天才發現,我們高冷、幹練的美女博士、警界女神,原來也有這麽可愛、接地氣的地一麵!”陳年說。


    “大哥,女警也是女人好嗎?……再說我是誰啊?百變警花,知心大媽,哈哈哈……”


    陳年也大笑起來:“原來大家夥背地裏對你的品頭論足那些的話,你都知道啊?”


    “拜托,我又不是傻子,我隻是不想太較真……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常年冰塊臉,就跟受害者家屬似的……”見陳年突然收聲,方瑾瑜又緩緩說了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家事……”


    陳年端起酒杯,又放下:“沒關係,我已經釋然了。”


    “真的能釋然嗎?……怕是在自欺欺人吧!……有些事情可以釋然,但那些未查明真相、一直在記憶裏懸著的事情,恐怕很難釋然吧?……”


    “你說的沒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夢魘,十四年前那場火災就是我一生的夢魘。這些年隻要我一閉上眼,就能想起我的父母、想起我妹妹陳月……所以,隻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放棄追求真相,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大家……”


    “說得好!”方瑾瑜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你知道我為什麽每次來這都點老三樣嗎?……因為劍青喜歡吃……樺江是劍青的老家,八年前,我第一次跟他來這,就吃的這幾樣……他和我說,牛肉嫩,要最先烤,趁熱吃完,然後再開始喝酒……雞雜則是時間越久越入味,可以一邊喝酒聊天,一邊夾幾口肉下酒……酒肉吃完,往烤盤裏加湯,下蘿卜絲,烤肉的殘渣與蘿卜絲一起煮別提多美味了……配上白米飯,劍青能吃兩大碗……”


    “所以董劍青就是你的夢魘!”


    “是。”


    “你不相信他已經死了?”


    “那你相信陳月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陳年無言以對。


    這時,方瑾瑜說出了那個令她感到壓抑的猜測:“抓捕姚辛武那天出現的黑衣人,我好像見過。”


    陳年終於等到這句話,馬上問道:“你覺得是他嗎?”


    “我不確定。”方瑾瑜說,“但我有種很奇怪的……”


    鈴鈴鈴……


    就在這時候,陳年的手機響了。醫院那邊傳來消息——姚辛武醒了。


    聖誕節當日。


    姚辛武坐進審訊室的約束椅時,嘴角還掛著輕蔑的笑。他掃了一眼對麵的陳年和周克儉,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人,都是我殺的,你們能拿我怎麽樣?”


    “姚辛武,你不要太囂張!”周克儉恨得直咬牙。


    “交代你的犯罪事實。”陳年壓著火說。


    “哪一件?”


    “你一共犯下多少件?”


    “三件……五件……對不起警察叔叔,我記不清了……”姚辛武的頑劣和冷血,與他的年齡形成強烈的反差。


    周克儉狠狠拍了下桌子,灰塵在燈光的照耀下翩翩起舞。


    姚辛武看著那些揚塵突發感慨:“這人啊,有時連一粒塵埃都不如……警察叔叔,要不我先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你……”大周忍無可忍,剛想動怒,被陳年一把按住:“那就開始吧!”


    “五年前,有個小孩叫張小武,在山區小學念五年級。有一天,張小武的媽媽去外地走親戚,張小武獨自和爸爸在家。到了晚上,懂事的張小武打了洗腳水端到爸爸麵前,可爸爸卻說‘你先洗洗睡吧,我出去一趟’……張小武不理解爸爸的‘出去一趟’是什麽意思,以為隻是去外麵走走或者到鄰居家坐坐,很快就會迴來。然而,洗腳水加熱了三次,爸爸還是沒有迴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張小武很想去隔壁鄰居家看看……當走到鄰居家窗前時,他聽到裏麵有男人女人奇怪的聲音,於是就從窗簾縫兒往裏麵看……你們猜,他看到了什麽?……他看到……他看到他的爸爸光著身子騎在隔壁嬸子的身上,而那個女人的樣子……好像還很開心……”


    “你親眼目睹了你父親和鄰居嬸子偷情。”陳年故意冰冷地說。


    “不,不是我……”姚辛武反駁道,“我說的人叫張小武……”


    “張小武就是你,你就是張小武。”陳年的語氣愈加強硬。


    姚辛武情緒躁動起來:“不,不是,不是……”


    陳年趁勢再道:“你本名張小武。你父親叫張大威,三年前因車禍去世。一年前,你從林業高中轉學到樺江二中,之後改名姚辛武……你恨你父親……”


    “哼哼……”姚辛武冷笑道,“我發現你們這些警察總是很自以為是……告訴你,我並不恨我爸,如果我恨我爸就不會在他去世兩年後才改名換姓……我恨的是那個女人……那天,我在窗戶外麵看了很久,我發現我內心除了恐懼,竟然還有一絲莫名的興奮……但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我就在外麵等啊,等啊……我想等爸爸出來後上前質問他幹了些什麽,但我害怕了,爸爸出來以後我躲了起來……等他走遠以後我越想越生氣,就去敲隔壁嬸子的門……門開了,我看到她衣衫不整地出來,故意問她我爸來過沒有。她說沒有。我說你撒謊,你這個賤女人……媽的,我沒想到那娘們那麽會撒潑,力氣還那麽大,她竟然……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拽到我家去找我爸……她一進門就撒起野來,哭天喊地地罵我是小王八蛋,說我血口噴人冤枉她……我爸臉上掛不住,當著那娘們的麵打了我兩巴掌……第二天我媽迴來了,知道這事以後和我爸打了一架,還差點沒離婚……從那以後,我爸就開始看我不順眼,經常為一點小事就動手打我和我媽……”


    “所以你就恨那個女人?”


    “對!要不是她蠻不講理、倒打一耙,我爸怎麽會那麽對我?”


    “豈有此理!”周克儉又瞪起兩隻熊貓眼,“你這是什麽狗屁邏輯?照你這麽說,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別人的錯了?”


    “沒錯……這世界上最壞的就是女人……”監控器裏清晰傳來姚辛武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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