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次日清早,司寇逸立即登門拜訪,仆從說蔓菁不在,早上去別苑了,司寇逸隻得又跑到別苑。


    蔓菁知道若是讓煒彤一直待在自家宅院裏,不可能不被發現,於是讓煒彤變迴小蛇,昨日趁夜色就將她安置在了別苑。


    蔓菁的別苑是她的專屬天地,平時不會有人來打擾,再加上她修習的法術偏向於空間控製,練習時十分忌諱旁人打擾,所以家裏人平日也不管她的蹤跡,隻要她每日都在魔界即可。


    司寇逸找了好久才找到別苑,他敲門時,煒彤正在教蔓菁吹笛子。


    “你這別苑真是讓我好找,”司寇逸一進門就開始埋怨,“換地方也不告訴我一聲。”


    蔓菁毫不客氣地迴複他:“少主,我這麽做也是為了煒彤的安全,我家那麽多人,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別苑清淨,我現在不喜歡有人打擾。”


    司寇逸原想著最後這些時日自己會陪著煒彤,看現在這個形勢,自己莫不是還要同蔓菁競爭?


    “好啦,你們兩個怎麽還像小孩似的,”煒彤打起圓場,“你是不是來給我送花的?”


    司寇逸點點頭。


    “什麽花?”蔓菁激動極了,她隻在書上看到過花的描述,卻不曾親眼見過。


    司寇逸將幽藍的花朵從錦繡囊中取出,沒想到魔界的環境對這花竟有影響,煒彤拿到花的瞬間,便被突然長出的鋒利尖刺劃傷了手。


    司寇逸和蔓菁都很慌張,看著血順著煒彤潔白的手滑下來,反而是煒彤,似乎毫無感覺一樣,還握著花。


    司寇逸以為是煒彤懷念阿玲,所以不舍得放下,但又覺得有些奇怪。


    蔓菁已經找來一隻瓶子,“你先放下,留那麽多血,你不疼嗎?”


    煒彤慢條斯理地放下花,思慮良久還是決定告訴他們,她笑著,就像在說一件平常事般,“我已經沒有觸覺了,疼痛不礙事。”


    此話一出,司寇逸和蔓菁都愣在了原地,司寇逸隻知道先前煒彤被帶去九重天,卻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去,而且迴來之後不僅性命不保,怎麽連觸覺都消失了。


    見兩人都沉默了,還滿臉憂傷,煒彤反而安慰他們,“我的五感每隔十天會消失一個,我很慶幸第一個消失的是觸覺,總比第一個消失視覺的好,蔓菁那麽好看,我見到也算無憾。你們不要這樣,我最不喜歡看人這樣,就不能開開心心的陪我過完最後的日子嗎?”


    蔓菁用靈力將煒彤的手複原,又問:“這花恐怕不能直接這麽放吧,需要加些什麽?”


    煒彤看著有些枯萎的花朵,略有心痛,雖然來之前就想過可能養不了,但真的看到時,內心依然很不是滋味,“需要土和水。”


    “魔界的土壤肥力不夠,水更是常年被濁氣汙染,恐怕養不活。”司寇逸歎了口氣,無奈說出事實。


    “無妨,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它能在這裏長刺保護自己,也算一種成長。”煒彤溫柔地看著花朵,“你也知道,它不是一般的花,萬物皆有靈,你要相信它。”


    蔓菁備受鼓舞,她曾經也想過要在魔界種花草樹木,她始終認為父輩們采取的戰鬥策略不是長久之計,與其攻打其他地方,不如想辦法改善原有的環境。


    “那我去鏟土,”蔓菁對魔界的熟悉程度遠超司寇逸,“煒彤,你和我一起去,你的挑土經驗一定比我強許多。”


    “我和你們一起去,”司寇逸忙說,“至少能保護你們。”


    司寇逸知道這個時候頻繁的來蔓菁這裏會引起父親的懷疑,但他也明白,自己帶煒彤迴來被父親知道隻是時間問題,如果自己的猜測沒錯的話,能時時守在煒彤身邊才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蔓菁思索片刻,“魔界的與凡間的邊境,是魔界濁氣最少的地方,想來那裏的土壤與凡間最是接近。至於水,恐怕隻能取宿芥川的水了。”


    “宿芥川?這名字好聽。”煒彤稱讚道。


    “名字是好名字,這宿芥川與冥界的忘川相連,極其陰寒,濁氣甚重。”司寇逸一邊介紹,一邊有些擔憂,“我怕你的身體吃不消。”


    煒彤搖搖頭,“我沒那麽脆弱,再說了,我如今沒有痛覺,哪怕真的受了什麽傷,對我也不是什麽折磨。”


    蔓菁靈機一動,“不如這樣,我們去取土壤,至於川水,你讓二七去取不就得了。”


    司寇逸采納了蔓菁的建議,用靈力傳音給二七,讓他去取水,送到自己屋裏。


    煒彤變成小蛇纏在蔓菁的手臂上,一路上有說有笑,她看著荒涼的魔界,想起曾經住過的山,遺憾的是,她至今不知道那座山的名字。


    “煒彤,你再跟我說說凡間吧,凡間是什麽樣子?”蔓菁說。


    司寇逸卻問:“我也去過凡間,你怎麽不問我,老是纏著煒彤,說話傷元氣,你讓她歇一歇會怎樣?”


    “我說吧,”煒彤的聲音就像潺潺的溪水,有撫慰人心的能力,“讓我多說一說,凡間的山是翠綠的,四時之景雖不同,卻各有千秋。我格外喜歡春天,繁花盛開,萬物複蘇,冰凍的河流融化流淌,春風和煦,夜裏吹著風,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甚是愜意。”


    “好在魔界也能看到天上的星星,”蔓菁感慨道,心生羨慕,“對了,聽說你還去過九重天,九重天是不是比人間更美?”


    煒彤沉思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九重天也很美,但太過冷清,四處仙氣撩人,每一個府邸都是莊嚴肅穆,除了長琴上仙居住的芒山,那倒是個好地方,環境清幽,滿山蒼翠,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就是人煙稀少,總覺得有些冷清。”


    “那不行,我喜歡熱鬧。”蔓菁對凡間的向往又更勝一籌,“若是能把魔界變得像凡間一樣,魔族的百姓們一定會比現在快樂許多。”


    “若是珍視之人在身旁,不論環境如何都會開心的,”煒彤緩緩說道,她想起曾經在山林間的生活,並不是十全十美,剛開始,她很怕下雨天,屋頂總是漏雨,打獵也不是很順利,宣涼還是嬰孩時,整日啼哭不停,“凡間也有不少人心險惡,世態炎涼,也有高位者視人命如草芥。”


    司寇逸知道她在說什麽,想起吃人的蛤蟆精,想起魅影,同時他也想起了恆山腳下,為禍人間的靈虎。


    原來之前短暫的相處時光經曆了那麽多,雖然覺得還不夠,如果可以,他還想和煒彤就這麽在人間四處奔走,也不一定是人間,哪裏都可以,或許跟著煒彤多做一些善事也不是不行。


    蔓菁對煒彤說的話並沒有完全理解,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卻覺得這些話與父親給她看的書裏的內容相差無幾。


    當他們到了鏟土的地方時,司寇逸才發現惘辭竟然就站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他們。


    蔓菁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又將手背了過去,想遮住煒彤,但已經來不及了。


    惘辭一個閃身已經將煒彤從蔓菁手中奪下,並一掌將煒彤打迴了人形。


    這一掌並沒有靈力,隻是力道重了些,煒彤趴在地上,口吐鮮血,動彈不得。


    “父皇,你這是幹什麽?”司寇逸慌張地將煒彤抱進懷裏。


    惘辭玩味地看著司寇逸,“原來她就是送你淩垚鼓的人啊,我是要謝謝她,她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你們不必躲躲藏藏,將她接進你的宅院居住即可。”


    說完,惘辭就離開了。


    煒彤意識模糊地問:“我幫了什麽忙?”


    可還沒等司寇逸迴答,她便昏了過去。


    02.


    司寇逸拜托蔓菁將煒彤送迴自己的宅院,自己則是去了惘辭的寢宮。


    他兒時曾去過一次,被惘辭暴躁地趕了出去,他隻記得那裏邊冷冰冰的。


    而這一次,惘辭似乎料到了般坐在寢宮正中央,當司寇逸站著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闖進去時,惘辭渾厚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司寇逸長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我就知道你會來,”惘辭自顧自地倒了兩杯茶,“這可是上好的仙品,多可笑,我連想喝茶都需要先搶九重天的茶葉。”


    司寇逸不知道惘辭想說的到底是什麽,這些看似閑話,但以前從不曾聽他提起過。


    “凡間也有茶葉,您若是喜歡,大可以差人去凡間買。”司寇逸坐到他對麵,平靜地說。


    “你還真是像文茵啊,”惘辭直直地盯著司寇逸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又看向別處了,嘴角再次揚起一抹輕蔑,“沒有狠勁,隻想最安全的解決辦法,可我想要的是一勞永逸。”


    惘辭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黃沙飛舞,寸草不生的大地,憤恨地說:“你沒有去過九重天,你不會明白,天地不公,凡間青山綠水,九重天更是仙境所在,唯獨魔界,是這幅景象,和煉獄的差別並不大。冥界有寒冰地獄,魔界有三分之二的土地也是風雪交加,終日不見暖陽。”


    “我不明白為什麽,就魔界是這樣,我們什麽都沒有做錯,人類如此弱小,都能分得凡間這樣山清水秀的地方,魔族卻要在這樣的鬼地方。我兒時無意間去過一次九重天,隨便一座仙山都足以讓人流連忘返,從那時起我就決定,遲早有一天,我要將九重天變為魔族的天下,哪怕要我付出所有。”


    惘辭沒有說實話,他忽然想起抽出一絲魂魄假裝淩念待在九重天的日子,而且他一直沒告訴司寇逸,他是如何來到魔界的。


    他的來曆,沒人知道,除了他的養父,前一任魔尊。


    有時候惘辭看著鏡子中的這張臉會感到疑惑,但又想不起自己原本的模樣。但惘辭還記得,自己曾經是個凡人。


    惘辭是上一任魔尊親生兒子的名字,而現在的惘辭已經不記得自己凡人時的名字了。他隻記得當初自己被奸人所害,滿門被滅,他在出逃的時候,渾身是血的倒在一棵樹下。


    仇人沒有找到他,上一任魔尊帶著自己的孩子找到了他,他怨念叢生,而那時魔尊真正的孩子惘辭不知為何,受了重傷,正在一點點消散。


    魔族和仙族都有一些特別的地方,那就是不入輪迴之道。仙族除非一些特殊的曆練,才會進入輪迴,但若不是在輪迴中,仙族和魔族都沒有魂魄,人死即滅。可凡人和妖族不一樣,有魂魄,可入輪迴。這或許就是天地間僅剩的公平吧,凡人和妖族雖然弱小,但有來世,仙族和魔族雖然強大,一旦死了,卻再無未來。


    就這樣,惘辭撿了一條命,前魔尊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將他們二人合二為一。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並沒能在心神上戰勝這個凡人,他們小瞧了凡人的恨意,仇恨讓凡人搶到了身體的主動權,隻是從那時起,惘辭的外貌變了,他成了魔族中另類的存在,迴魔界前,他騙過了前魔尊,後來想盡辦法將他除掉,又挑起了仙魔大戰。


    惘辭曾經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凡人,他不願打無準備之仗,於是他迴魔界後養精蓄銳,四處尋覓古籍,想找到打敗九重天的方法。


    凡人最大的執念恐怕就是成仙,而他一朝入魔。


    然而古籍上並沒能提供什麽法子給他,他也沒閑著,不斷訓練魔族的異獸,試圖讓他們更加強大。


    一日他外出遊曆,遇到一個出塵絕豔的女子,一顰一笑都烙印在他心上,他主動結識,起初那女子不理他,還四處躲開他。奈何惘辭最厲害的就是死纏爛打,不久那個女子便愛上了他。


    他將女子帶迴魔界,日日相伴,女子有個很獨特的地方,那就是與那些魔獸相處的異常融洽。他一開始很奇怪,直到有一天他聽到女子竟然在講獸語。他很是奇怪,女子這才告訴他,自己不是凡人,而是一個半妖,她的父親是一名山神,母親是凡人,父親用自己的性命和全部的修為換自己活著。由於父親隻是小仙,所以仙力衝突不大,自己才勉強活下來。


    聽完女子的身世,惘辭有些心痛,想著自己一定會照顧好她,於是大膽拒婚。他們都以為是長相廝守,然而有一日女子在陪伴魔獸的過程中,竟被咬傷,吸了她血的魔獸戰鬥力猛增。


    於是一切都變了,惘辭將女子與魔獸煉化為一體,創造出新的魔獸,那隻魔獸就是西平。惘辭還抓來了不少半妖,進行煉化,可惜他們的戰鬥力都不及西平。


    更讓他頭疼的是,仙魔大戰時,他的凡人身份被戰神識破,所以現在天界一直用尋蹤鏡找他。


    為今之計,隻有創造一個更加厲害的魔獸,而司寇逸帶迴來的半妖就是最好的。


    思慮至此,惘辭第一次對司寇逸露出微笑,“孩子,你帶迴來的小姑娘對魔界有大用!”


    司寇逸一驚,“什麽大用?”


    惘辭收起虛假的笑容,平靜地說,“她將會是下一個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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