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通過觀察,直接給俞賦下毒不是那麽容易,於是國相下令,從俞菱下手,俞賦在府裏見的最多的就是俞菱。


    魅影收到消息的時候,她雖然早已料到會這樣,但很快就接受了,她有著自己的考量,俞賦她得殺,可她要救下俞菱。俞菱是這世上真心對她好的人,是唯一一個。


    魅影主動承擔起了給俞菱做衣服的活計,經過幾個月的相處,魅影基本掌握了俞菱的喜好,這個姑娘不愛吃,不愛玩,卻非常愛打扮。魅影給她做的每件衣裳都下了毒,同時她每日給俞菱做不同的湯食,悄悄將解藥放進去。


    又過了大半年,俞賦突然就病倒了。俞府上下慌得不行,俞菱更是每天以淚洗麵,不分日夜地守在俞賦的床頭,三公主也派宮中的禦醫前來,卻不見絲毫好轉。


    一天夜裏,俞賦睡著了,俞菱拉著魅影爬到屋頂。


    “如雲,你說我哥還會好嗎?”


    魅影雖然知道真相,但也隻能說:“公子心地善良,定能逢兇化吉。”


    “我就這一個親人了,”俞菱眼神黯淡下去,“我娘生下我就走了,爹爹在哥哥十七歲那年也去了,那年我十歲。你不明白這些年裏,哥哥是如何撐起這個家的,人人都誇他天賦異稟,有治國之才,隻有我知道他是如何奮鬥到今日的,哥哥不分晝夜,潛心讀書,虛心求教的那些歲月,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不僅要讀書,還要照顧我,我真的……”話音未落,俞菱已經泣不成聲。


    魅影把她抱在懷裏,輕聲安慰道:“會好起來的。”那一刻,魅影突然想倒戈了,她是一個人,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但俞菱不一樣,她還有親人,她的人生純粹又美好。


    但國相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屋頂長談沒多久,國相似乎是看透了魅影的心思般,竟偷偷派人給俞賦加大藥量,俞賦死了。魅影還沒來得及給他慢慢解毒。


    俞賦死的當晚,俞菱被國相的人吊死在房梁上,整個過程都被魅影看在眼裏,她拚命廝殺,卻敵不過人多,最令她絕望的是,俞菱死前,國相指著渾身是傷的魅影,說:“看見沒有,她就是給你哥哥下毒的人,她是我府上的人。”


    俞菱不可置信地看著魅影,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被吊死了。


    那日之後,魅影大病一場,昏迷之前,國相的那句話時刻迴蕩在耳邊,“你若是想逃,盡管逃,但日後你所到之處,將會像俞府一般,沒有一個活口。”


    這個任務於國相而言,達到目的了,隻可惜公主嫁進相府不到三個月便抑鬱而終,臨死前她仍緊緊抱著俞賦的畫像不肯鬆手。


    魅影醒來時,身上全是冷汗,腦海中滿是俞菱最後那絕望而又憤怒的眼神。那次之後,魅影不是沒想過要逃,可她怕出現第二個俞菱,更是因為她想報仇,可惜遲遲沒能等來機會。


    02.


    魅影再也睡不著了,她悄悄起身,本想去看看怡音,卻見永豐道人離開了屋子,正往外走去,這可真是奇怪,此前從不見他出門。魅影跟在他身後,永豐道人輕車熟路地走到府中的祠堂,魅影小心翼翼地趴在屋頂,翹起一小片瓦,往下看。


    永豐道人將祠堂的門關上,警覺地四處望了望,隨後拿起供桌上一個古色古香的匣子,隨後大快朵頤。


    若不是受過專業訓練,魅影定會吐出來,她將瓦片放迴原處,膽戰心驚地迴到房中,腦中滿是永豐道人那麵目猙獰的樣子,如果自己沒有看錯,永豐道人吃的是死嬰,還是生吃。正經修煉之人,都講究積德行善,誰會幹這缺德事。往下深思,想必怡音是中了邪術,而這一切都是國相計劃好的。


    國相對怡音的天賦如此不屑一顧,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早已知曉一切。


    那日之後,魅影日日盯著永豐道人,可他仍舊隻是夜間偷偷溜入祠堂,怡音也沒有醒轉的痕跡。但她並沒有氣餒,總有一天她會等她機會,至於是什麽機會,她也不知道,這麽多年,複仇是無望了,她隻想帶走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魅影想帶怡音離開,去一個沒人知曉的地方生活,刀口舔血的生活她已經過夠了。


    這一日,她照常忍著惡心看永豐道人吃下一盒子死嬰,正打算迴屋,不料國相也進了祠堂。


    永豐道人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大人,您來了。”


    國相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拘禮。“道長,怡音我很滿意,但那是在她沉睡之前,她什麽時候可以繼續執行任務,還有,新的一批孩子快送來了,我想把他們都變成怡音這樣。”


    國相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卻令魅影後背發涼,她隻有一個念頭,帶著怡音跑。可怡音是一個活死人,怎麽跑,又能跑去哪兒呢?


    那天之後,魅影開始悄悄找尋怡音的信息,她想弄清怡音是哪兒來的,說不定能獲得一些親人的幫助,雖然這可能微乎其微。國相府的這些孩子,要麽是孤兒,要麽就是從貧苦人家買來的。


    國相在張羅新的一批孩子,對魅影也沒那麽在意了。功夫不負有心人,讓她找到了,怡音來自張家,一個風景秀麗的小鎮。魅影計劃著逃脫,她滿心歡喜地探查張家,大戶人家,那麽怡音可能是被拐出去的孩子,隻需要帶她迴家,家人就會照顧她。


    魅影的計劃很簡單,哪怕自己死了也要救怡音,她想聯係張家,幫怡音“收屍”,自己隻需要給怡音一顆假死藥,自己則可以在國相府的人發現之前拖延時間,自己已經活了四十年,對於一個殺手來說,夠長了。


    可還沒聯係上張家,魅影就被發現了。準確的說,她第一天趴在屋頂看永豐吃小孩的時候,永豐就發現她了,永豐沒說罷了。


    魅影沒能等到報仇的時機,卻被打到遍體鱗傷,扔在相府祠堂中,她身邊還躺著沉睡不醒的怡音。


    國相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無妨,你和怡音已經無用,我會讓你生不如死。”話音剛落,國相擺擺手,示意永豐動手。


    永豐湊到奄奄一息的魅影身邊,俯下身嗅了嗅。魅影平靜地看著他那張醜惡的臉湊過來,她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或許不用多久就能見到俞菱了,她要好好跟她說句對不起。她就要解脫了,她緩緩地閉上眼,失去了意識。


    永豐起身,厭惡地搖搖頭,“她殺孽太重,我吃不下。”隨後衣袖從她臉上拂過,向國相示意,“這樣足夠她生不如死了。”


    魅影醒來時,隻覺得渾身痛,她緩緩起身,卻見自己的雙手皺紋交錯,她驚慌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皮膚鬆弛,但很快她也明白了,這是國相說的生不如死,她一個“老人”帶著一個活死人,如何存活,縱使她變了模樣,仇家找不到,那怡音曾犯下的,尋仇者依舊不少。


    魅影費盡心力,帶著怡音終於來到了張家。張家閉門不見,可能是因為迴到家鄉,怡音竟偶爾會醒來一盞茶的功夫。無奈之下,魅影隻得帶著怡音住進山林之中。


    03.


    “為什麽張家不把怡音帶迴家?”煒彤疑惑地問。


    魅影歎了口氣:“恐怕是擔心被國相報複吧。”


    “國相若是想趕盡殺絕,就算他們這樣也沒用。”司寇逸看著躺在床上的怡音,“或許我們能從怡音那裏找到答案。”


    司寇逸示意煒彤與他一同入怡音的神識。煒彤本想拒絕,這種事司寇逸一個人便可以完成,何必非要帶自己。但司寇逸一再堅持,煒彤隻好歎了口氣,牽著他的手一起入了神識。


    入神識之前,司寇逸還特意在屋子周圍設下結界,以防別人打擾,並囑咐魅影,莫要害怕,也不要打擾。


    兩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將魅影嚇了一跳,但很快她就平靜下來了,這次她是真的遇到高人了。


    司寇逸和煒彤原本以為怡音的神識會危險異常,卻不料風平浪靜,一派祥和。


    他們眼前的宅子破破爛爛,屋頂隨意的用茅草蓋著。


    煒彤眉頭一皺:“張家那宅院富麗堂皇,甚是奢華,沒有祖上基業怎可能是那般?你是不是帶我去錯地方了?”


    “不可能,”司寇逸斬釘截鐵地說:“這就是怡音的神識。其實我一直很奇怪,國相一定知道怡音和魅影的去向,那麽就算是魅影變了樣貌,隻要國相稍微提供一點風聲,足夠她們死千萬次,可現在,她們竟然安然無恙,張家似乎也並未受牽連,這不合情理。”


    司寇逸說得不無道理,煒彤表示認同。忽然他們聽到屋裏傳來爭吵聲,仔細一聽,能聽到兩個人的哭聲。


    他們悄悄走到屋子邊,司寇逸施法隱去身形。


    屋中有四個人,應該是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兒女,司寇逸和煒彤一下子就認出了張老爺,旁邊瘦高的男子,看起來正值弱冠。


    屋中的夫人哭哭啼啼,嗚咽著說:“翠翠……她……她還那麽小……你們怎麽忍心,我不同意……”一邊說,她一邊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裏。


    “婦人之仁!”張老爺一拍桌子,“你懂啥,把她交給國相,我們家的日子就能好過了,咱兒子也能做官,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再說了,翠翠去國相府裏吃香喝辣,那是去享福。”


    “享福?”婦人一聲驚唿,“你怎麽說得出這樣的話,國相府的人明明說的是,翠翠是個旺相府風水的好材料,我可是聽說相府搜羅了不少孩子,可沒一個能迴家的。”


    翠翠在母親的懷裏哭,她沒敢哭出聲,隻是默默地流眼淚,她不想離開家,但她也知道,這家裏做主的從來不是母親。


    “娘,進了相府那就是相府的丫鬟,怎麽會迴家,相府的下人日子不難過,”張家少爺開口了,“翠翠是去過好日子,咱們也能過好日子,有啥不好?再說了,你就忍心看我屢試不第,我飽讀詩書,不就是為了能入仕途嗎?”


    婦人看著兒子,不明白他怎麽會那麽狠心,明明當初他看翠翠的眼神是那麽溫情,她聲音顫抖地質問道:“你讀了那麽多書,哪本書裏讓你用親人去換仕途了?”


    張少爺搖搖頭,“婦人之仁,難成大事。”


    他和他的父親隻顧自己,他們其實很清楚相府要翠翠做什麽。


    相府的人來家裏時,趾高氣昂,也沒有藏著掖著,翠翠站在屋中的角落裏,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我家國相找人算過了,你家女兒是旺相府風水的好材料,今天我們來就是來買翠翠的命,當然不會虧待你們。”說到這裏,那人看向張少爺,“該給官職的自然有官可做,”又轉向張老爺,“該過富貴日子的,自然也有富貴日子可過。給你們一天考慮時間,若是答應了,明日便將翠翠送到鎮子口,自有人來。”


    相府的人要翠翠的命,張老爺和張家少爺都覺得是筆劃算買賣,隻有張夫人反對,可這又有什麽用呢?任憑她哭鬧,第二日清早,張老爺畢恭畢敬地將翠翠送到了鎮子口。


    翠翠沒有哭鬧,她隻是一直往家的方向看,她的父親一次也沒有迴頭。


    她就這麽來到了相府,取名怡音。


    怡音進相府後被安置在一間廂房中,第一個月,她什麽也不用幹,好吃好喝,隻是每日辰時和戌時會逼她喝一碗薑黃的符水,那符水苦澀無比,喝完她就覺得她會有一段不清醒的時間,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漸漸地她陷入了沉睡。


    她在夢裏看著自己被放在一個祭台上,周圍全是燭火,可她竟不覺得熱,模糊的視線中,有一個穿道袍的男人在說些什麽,她聽不清,也看不清。


    很快,眼前的景象消失了,司寇逸和煒彤身處虛無。至此,他們知道了前因後果,永豐道人吃掉了怡音的魂魄,將她變成了一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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