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姬夢笑盈盈地看著靜思和明辰,透過他們,似乎看到了與嘉夙初相識的自己。


    水瑤的一句“禮成”響徹了整個禁地,餘音嫋嫋。


    還沒等嘉夙說一句祝福的話,原本在寒冰陣中的暖陽玉毫無征兆地被寒冰陣擊碎了,姬夢再一次昏倒。


    水瑤惋惜地歎了口氣,“可惜了,這才一炷香的時間,這寒冰陣果然厲害。”


    靜思卻慌張起來,“這暖陽玉碎了,水瑤姐,你會受罰嗎?這可如何是好。”


    “你且放寬心,”水瑤握住靜思的手,“這暖陽玉也不是什麽稀罕寶貝,東海龍宮在深海,自然寒冷,他們這玉很多的,錦瑕山也不缺,碎就碎了。”


    明辰看向嘉夙,“嘉夙,你算是我的親人,早些時候我和靜思已經去拜過她的父母了,你也說兩句吧。”


    “好,”嘉夙用寵溺的眼神看著明辰和靜思,特別是明辰,這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明辰,你父母走的時候把你托付給我,一開始我隻覺得麻煩,可很快你身上的天真和善良讓我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我在九重天的日子並不快樂,從來沒有人真誠的待我,你讓我在失去姬夢後,再一次能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他頓了頓,看向靜思,“靜思,你是我見過最有勇氣的人,你不畏懼艱險,敢於反抗不合理的規矩,一個人跋山涉水來到方壺尋我,你和明辰是佳偶天成。”


    靜思和明辰深深地向嘉夙鞠了一躬。


    明辰噙著淚水,“嘉夙,在方壺因為你的照顧,讓我覺得不那麽孤單,謝謝你。”


    02.


    還沒等靜思說點什麽,嘉夙突然倒下,口吐鮮血,濃厚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明辰慌忙過去扶起他,“你這是怎麽了?”


    水瑤見此情景,推測道:“想必是在你們來之前,嘉夙上仙將自己的靈力注入了寒冰陣中,這樣能讓姬夢好過一些。可是寒冰陣畢竟是上古流傳下來的陣法,屬於逆轉時空的法陣,而破除法陣的法子由施咒者定下,一味地投入靈力隻是白費力氣。”


    明辰焦急地問水瑤:“那我們該怎麽辦?”


    水瑤無奈地搖搖頭,“靈力隻能慢慢恢複,急不得。也不知道眼前這個陣法的施咒者定的破陣之法是什麽。”


    靜思平靜地看著水瑤,眼裏卻透著一絲絕望,“是我。”


    明辰倏地想起在九重天時,天帝說破解之法是聖女的心火,他顫抖地問:“若你獻出心火會如何?”


    她忽然笑了,笑得那麽淒美,“會死。”


    明辰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不知該說點什麽,原來天帝早就算計好了一切,若嘉夙要救姬夢,那就要犧牲靜思,而靜思一死,聖女一族便滅,他更明白,隻要嘉夙見到了姬夢,根本等不到靜思產下下一任聖女,他不是不想修複天梯,他隻是不想背負逼一代功臣赴死的君王,而且想用一顆廢掉的棋子來完成他的目的。


    “天梯不僅是九重天與凡間的連接,更是九重天與三界對接的窗口,昔年霧感上神以身祭梯不隻是為了新飛升的仙人,更是為了九重天能夠時刻查探三界狀況,各族向九重天覲見也好,還是受九重天的照拂,這條天梯是最好的方式,”靜思一字一句地說著,像是說給大家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天梯的盡頭是尋蹤鏡放置的最佳位置,能夠查探三界的一切,可尋蹤鏡乃是上古法器,一般的仙身難以招架,梯國聖女的也不行,所以這些年,三界禍事不斷。”


    聽了靜思的話,水瑤忽然明白為何淩念被魔尊占了身體卻依然能進入九重天不被發現,因為駐守九重天的尋蹤鏡自天梯被毀之日便被天帝收迴,尋蹤鏡可以辨真身,淨化魔氣。


    天帝想要重塑天梯,然而普通仙人難以當此重任,那自然是毀掉天梯的嘉夙是最好的人選。


    但若是嘉夙耗盡所有靈力來破解寒冰陣,那隻會是白白費勁,甚至毀了自己的仙根,那這天梯就無法重塑了。


    靜思走到明辰身旁,微微笑著,“明辰,我在方壺醒時,第一眼看見的人便是你,我當時就想,這雙眼睛真好看啊,清澈澄淨,我很是喜歡,後來和你在方壺生活了一段時間,你雖然看起來傻乎乎的,但卻是真正的有心人,能遇上你,我很開心,你做的魚湯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說著,眼淚緩緩流下,靜思卻仍笑著,“能嫁給你,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活著,活到很老很老,在方壺給我建一座花園吧,一年四季都有花盛開的花園。”


    還沒等明辰說什麽,靜思一掌將他打暈,然後跟水瑤說:“水瑤姐姐,自你我相識,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這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了,還請你把明辰送迴方壺。”她默默看了寒冰陣中的姬夢一眼,“姬夢因寒冰陣才得以活到現在,一旦寒冰陣破,她將形神消散,還請你把我之前求取的仙藥給她,不然嘉夙無法修補缺失的魂魄,難以築梯。”


    靜思的冷靜讓水瑤心疼不已,她忽然希望自己錯了,眼前這個小姑娘最好不要是清音,若真是清音,那她這一生也未免太苦了。


    靜思不舍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明辰,緩緩蹲下,輕輕撫了撫他的臉,然後將明辰送她的梳子放進明辰的衣服口袋中,最後落了一個吻在明辰的額頭上。


    隨後,靜思向水瑤深深鞠了一躬,表示謝意。


    嘉夙悲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卻無能為力,天梯是自己毀的,靈力也是自己一時衝動注入寒冰陣的,靜思沒有怨他已是寬容。


    隻見靜思將雙手放在冰麵上,小聲地呢喃著仙法,獻出心火的法術在《璵珂記》中有記載,在她翻找抽離魂魄的辦法時看到過。


    這本《璵珂記》是九重天的藏本,不知為何,一萬年前梯國來了一位上仙,將此書留下,並囑咐女皇好生保管。


    靜思迴想自己讀過的梯國史記,愈發覺得這一切都是命定的,自己所經曆的這一切不過是天帝早早書寫好的一個故事,是他下的一盤棋。


    漸漸地,靜思周身散發出一陣雪青的光芒,而她也在一點點的消散。靜思隻覺得,意識越來越渙散,身體愈發輕,眼前的事物逐漸模糊,自己仿佛進入一個沒有聲音的地方。


    水瑤看著即將消失的靜思,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嘉夙費力地想抬起手,抓住一點光芒,卻終是沒能做到。


    寒冰陣中的姬夢感覺到陣陣暖意,她緩緩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身體正在消失的靜思,她痛苦地嗚咽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陣中那些冰塊形成的家具不斷融化,形成涓涓細流,卻不會浸濕衣裳。


    隨著寒冰陣的融化,姬夢也在變化,那烏木般的秀發變得雪白,光滑的臉也漸漸爬滿了皺紋,身軀迅速地佝僂。


    靜思消失的瞬間,寒冰陣徹底融化,連水氣都不剩,就在這時,水瑤迅速將仙藥投進姬夢的嘴裏,讓她吞下去。


    姬夢吞下藥的瞬間,隻覺得一股暖流直衝心房,原本無力的身體又能夠支撐起來。


    嘉夙費盡全力將她攬進懷裏。


    姬夢看著自己蒼老的手,難過地捂住自己的臉,聲音嘶啞地說:“你不要看,我現在一定又老又醜。”


    嘉夙溫柔地將她的手握住,“不醜,一點都不醜,你怎麽樣我都喜歡。”


    姬夢終於抬起頭,看著嘉夙,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嘉夙的臉,“久違了,這些年我大部分時候都在昏迷,昏迷的夢裏總是沒有你,我就到處找,跑來跑去,卻都是一片雪白,什麽都沒有,我以為是你忘了我了。”


    嘉夙搖搖頭,“我不會的,我怎麽會忘了你,你一直都活在我心裏,片刻不曾忘。”


    水瑤本不忍心打破他們團圓的時刻,卻也不得不提醒道:“嘉夙上仙,小仙給姬夢仙子服下的丹藥隻能維持一個時辰,還有這個丹藥能提升修為,您現在仙力損失過多,還請服下。”


    嘉夙接過丹藥,放入口中,霎時仙力激增,但也僅能支撐他撐起自己的身體,行動自如些。“一個時辰足矣,水瑤仙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仙子能同意。”


    “您說,若是小仙能辦到的,自當竭力。”


    嘉夙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明辰,“我此生有兩位摯友,一位是在九重天時結識的辰星君,一位是在方壺時遇到的明辰。你送明辰迴方壺時,請到我的住所,將我用親手做的流雲仙玉筆贈給辰星君,我的住所有侍童,他們會拿給你,多謝。”


    “小仙一定做到。”水瑤看著相互依偎的姬夢和嘉夙,一時間感慨萬千,“若上仙沒有其他吩咐了,那小仙便先帶明辰走了。”


    嘉夙將姬夢安頓好,起身向水瑤行了一個仙界大禮,“多謝仙子,嘉夙無以為報,此禮就當做謝禮了。”


    水瑤沒有說什麽,她知道若是推辭,那便是自己不懂事了。禮畢,水瑤帶著明辰出了禁地,她打算等天梯鑄成後再走,但自己確實也不該在禁地打擾了。


    姬夢在嘉夙的懷裏,覺得這個世界一片寂靜,但與之前在寒冰陣裏的不同,她不害怕了,“嘉夙,這些年你在方壺過得可好?”


    “還不錯,那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明辰這小子就是在方壺遇到的,”嘉夙頓了頓,“但是,方壺再好,沒有你在身旁又有什麽用。”


    “我們這次不會再分開了,對嗎?”


    “不會了,這次我不會再拋下你了。”


    03.


    一個時辰後,禁地傳來巨大的聲響,整個梯國霎時間地動山搖,一道金光從禁地發出,隨後雪白的天梯一層層顯現出來,直衝雲霄。


    水瑤眼含熱淚,朝著天梯叩拜,“水瑤在此送別嘉夙上仙,姬夢仙子。”


    從此梯國再無聖女一族,梯國人除了壽數綿長外,與凡人無異。


    水瑤將明辰帶迴方壺,明辰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詢問靜思的下落。


    水瑤歎息道:“靜思用自己的心火破了寒冰陣,已經不在了,這時候應該入輪迴了吧。”


    明辰聽後,隻覺得天旋地轉,悲慟萬分,突然氣血上逆,口中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終是一口鮮血噴出。


    “明辰,你要好好活著,這是靜思最後的願望了。”


    明辰絕望地看著水瑤,“多謝水瑤姐送我迴來,既然靜思想要一座花園,我便給她。”


    “你能這麽想就好,我還有事,便不留了。”


    水瑤走後,明辰艱難起身,去地窖裏拿出了花種。


    一百年後,明辰的院落花團錦簇,蝶舞紛飛,這花園中央有一口棺木,這棺木夠躺下兩個人。


    明辰看著這些花,滿意地笑了,然後拿上他為靜思做的那把玉石梳子,躺進棺材裏,合上棺蓋。


    “靜思,這滿園的鮮花你應當是喜歡的,我這就來找你了,莫要嫌我老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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