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出雲國今日非常熱鬧,萬人空巷,鑼鼓喧天。


    老百姓愛湊熱鬧,二皇子羽王的婚禮自然是不能錯過,雖然看不到新娘子,隻能看到氣派的黃龍木做的轎子,但能看到羽王。


    當然,皇城的姑娘們心碎了一地,畢竟羽王出名不是因為功勳卓著,也不是因為才華橫溢,而是因為那張臉,那張貌美如花的臉。


    “可惜了,聽說這王妃呀,因為一年前生病,右臉毀了,是個醜八怪。”


    “那還真是難為羽王了,出雲國一等一的美男子娶個這樣的喪門。”


    “畢竟是兩國聯姻,這哪能由得了他。”


    老百姓們在街頭議論紛紛,出雲國羽王穿著喜服,騎著馬走在迎親隊伍的最前頭,浩浩蕩蕩。


    這場聲勢浩大的婚禮持續了近一天,這和新娘子關係不大,新娘早早地就被送到府邸的新房裏,頭蓋喜帕從天明等到天黑,等著新郎官結束那些繁文縟節。


    莫白今日的打扮是按水真的風俗,紅色的左開襟上衣和直筒的大口長褲,紐扣是用純銀打造的銅錢,繡著狗尾花的腰帶。及腰的長發編起來後盤上去,牢牢的固定好,墜滿了了小銀炮料珠,還掛了兩條五彩的流蘇。她的臉僅簡單的用螺黛描了眉,用鳳仙花汁水塗紅了嘴。不是她不想好好裝扮,都說出嫁這天是最美的,而對於莫白來說,今日可能是她人生中最醜的一日。


    她的右臉從右半邊唇角處到右耳後生出觸目驚心的一條紫紅色瘢痕。這是藥物的作用,為了壓製蝶蠱帶來的疼痛,再過十日,她的臉就會恢複了,不過,她已經學會了如何給自己白淨的臉上添上這條可怖的標記。


    出雲的床做的可真軟,摸了摸床單,滑溜溜的,聽說這是天蠶絲的,水真絲織品很少,棉麻用的比較多。


    莫白隔著紅蓋頭,看著明晃晃的空蕩屋子,大的讓人害怕,她聽到屋外邊的腳步聲繁雜,外頭應該也是燈火通明的,她還聽到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對於老百姓來說,今天是個不可多得的喜慶日子,於她而言,這似乎隻是噩夢的開始。她緊張,不安,自從進了這件陌生的屋子,她一直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不敢亂動,兩隻小手握拳放在腿上,頭很重,又餓又渴,從早上到現在她什麽都沒往肚子裏送。


    在莫白努力迴憶來之前,阿娘同她說的新婚之夜的要點時,新郎開門了,她突然緊張起來,渾身的血似乎都在往上湧,莫白感覺自己的臉不僅燙,還有些發漲。


    “你們都退下吧。”


    聲音很好聽,悠揚清澈。


    段楚逸關上門,看了看他的嬌小新娘,正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嘴角微微上揚,都說水真國的人野蠻,他曾在集市上見過幾個賣花的水真婦女,皮膚黝黑,走路大步流星,說話也不矯揉造作,與男子之間相處也不刻意避嫌,大大咧咧的,似乎力氣很大,她們的籮筐胸前抱一個,另一個扯跟寬帶子,綁在頭上,到很是能幹。出雲國的女子不愛拋頭露麵,忙於相夫教子,若是家中死了丈夫的,必須自己撐起家,也多選洗衣做衣服這樣的活計,要讓她們到街上吆喝叫賣,做生意很是不容易。


    不過轉念一想,他之前見到的畢竟隻是街頭討生活的普通人,而眼前這位瘦小的姑娘可是來自皇室。雖說他自小就知道,身為皇子,婚事自然由不得自己,但他確實僥幸地想過,若是可以自己選妻,他要選一個出挑的姑娘,不隻是好看,還得活潑可愛,至少不能像皇宮一樣死氣沉沉。


    02.


    莫白不知道她的新郎官在想些什麽,遲遲不來掀自己的蓋頭,聽聲音,他打發走了屋裏的婢子,自己拉了個凳子坐下了。


    阿姐曾特意囑托,一定要矜持,出雲規矩眾多,不似水真,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可她現在已經餓得發慌了,若是這個磨嘰男人一晚上不掀蓋頭,她可怎麽辦。


    莫白索性先開口了:“我知道你嫌我醜,那個傳聞也確實是真的,我也沒打算瞞你,也沒指望你會喜歡我,論誰被莫名其妙塞了個老婆,還是個醜八怪都不會開心,我不怪你,哪怕以後你不理我也沒有關係,有必須帶上我的事情,我們再見麵也行,可你能不能先把我的蓋頭掀了,我阿娘說,新娘子不能自己掀蓋頭,不吉利,我一天沒吃飯了,我餓。”


    段楚逸很震驚,從來隻聽說,妻子新婚夜同丈夫說甜蜜話的,可怎麽到自己頭上就連見麵都不強求了,水真的女子果然不同凡響,聽這聲音還帶著稚氣,還怪可愛的。


    段楚逸小心翼翼掀起莫白的蓋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先入眼簾,沒想到自己的娘子長了張娃娃臉,皮膚白皙,與印象中的水真人不太一樣。


    莫白下意識的有用手捂住右臉,可轉念一想,也沒什麽好藏的,拉著段楚逸坐到桌子邊,無視段楚逸眼中的不可思議,說:“你也看見了,我這尊容便是比鬼還可怕,會嚇到你嗎?”沒等段楚逸迴答,她已經拿起桌上的茶點吃了起來。


    看她得挺香,段楚逸笑笑,給她倒了杯茶,“慢點吃,別噎著。”


    這下換莫白想不通了,傳說段楚逸風流倜儻,沒事便逛遍皇城的花街柳巷,雖去青樓都是聽聽小曲兒,看看姑娘跳舞,還算變相的潔身自好,可為何見了她這般模樣,眼裏竟然沒有絲毫驚恐,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見過世麵吧。


    待莫白將桌上的糕點蜜餞一掃而空之後,段楚逸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莫......”莫字才出口,莫白忽然反應過來,差點誤了大事,趕緊改口,“門羅。”


    見段楚逸有些奇怪的眼神。


    她趕緊補充道:“我差點說了水真話,我的名字用出雲話叫門羅。”


    段楚逸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叫段楚逸,你的出雲話說得挺好的。”


    水真是個離出雲不遠的小國家,物產豐盈,山清水秀。此次的聯姻是因為三年的停戰約定,當時出雲派兵攻打水真,水真雖小,可地勢險要,出雲久攻不下,但兩邊都元氣大傷。隻是出雲國不知道,若是他們再堅持一個月,水真國便要被攻破了。可能天意不亡水真,出雲國的大將軍突染重疾,軍心渙散,出雲國的皇帝於是派人談判,請求聯姻,水真考慮到大公主年紀尚小,於是要求三年後再嫁女。


    莫白說:“這不奇怪呀,出雲話和水真話本來相差也不算太多,我三年前就隻知道要嫁給你,至少要學會說出雲話呀,不然我過來怎麽生活。”


    不知道為什麽,段楚逸總覺得眼前這個女子不像是十七歲,應當更小一些才對。


    段楚逸接著問:“你多少歲了?”


    莫白開始嫌他煩了,“你年紀輕輕的,怎麽記性那麽不好,三年前我阿爹就是嫌我年紀小才舍不得嫁我過來,十四加三不會算嗎?”


    這小姑娘脾氣倒是不小,和出雲的大家閨秀確實不一樣。


    莫白其實有些心虛,她是帶著任務嫁過來的,門羅是她姐姐,而她的實際年齡是十五。若是自己像姐姐一樣就好了,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個公主,不會丟出水真的臉,雖說自己確實是個公主,但從小被送去當大祭司的徒弟,整日在深山老林裏抓蟲子,挖草藥,直到一年前才勉強學了些像樣的禮儀。


    不能再讓他問下去了,不然非露餡不可,雖然很是害怕,年紀雖小,但她阿娘有清清楚楚的跟她講過今晚會發生什麽。可現在也隻能這樣了,莫白一邊摘著頭上的發飾,一邊問段楚逸:“還不睡覺嗎?”


    段楚逸又是一驚,這小姑娘也太奔放了吧?可他很快想到,許是自己想多了,她年紀那麽小,怎麽會懂。


    見他不說話,莫白隻好說:“我都沒有怕羞,你怕什麽,阿娘說成親之後都要這樣的,來之前,該看的書阿娘都偷偷拿來給我看過了。”


    這小姑娘真的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麽虎狼之詞嗎?水真國的女子都那麽“善解人意”的嗎?


    見段楚逸還是不說話,莫白有些生氣了,一個花花公子,裝什麽矜持,可她腦子一轉,似乎知道了為什麽,“我懂了,你嫌我醜,可我也不想這幅模樣,其實今天挺感謝你的,沒看見我就跑了。”


    “你的眼睛很好看,”段楚逸說得極其真誠,若是隻看左臉,自己今日娶的妻子堪稱傾國傾城,“我會想辦法醫好你的,我給你請出雲國最好的大夫。”


    “不必了。”莫白慌得叫起來,“我自己會找到出雲國最好的大夫,我才不相信你這公子哥找的大夫,找到之後你提供藥材就行。”


    “也好。”段楚逸在心裏說了後半句,省得多進宮。


    段楚逸將麵前的莫白橫抱起來,湊近她的耳朵,輕聲說:“為夫這就滿足你睡覺的願望。”


    莫白忽然又覺得臉燙的像燒開的水。


    將莫白溫柔地放到床的內側後,段楚逸看她緊張的閉上了眼睛,眉頭緊皺,像要上戰場一般,不禁笑起來,躺下後拉好被子,說:“我們不急,明天要早起,進宮麵聖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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