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死士已被侍衛們亂刀砍死,屍身的半截尚趴在車轅上,血光淋漓。連喬餘光瞥見,並沒覺得膽怯,心裏反而舒坦起來:她又賭贏了一迴。就知道這幾個刺客不中用,與其等他們來一遭徒勞無功的刺殺,連喬還不如趁此機會表露自己對皇帝的忠心,來一場「美人救雄」。


    她想起來仍有些後怕,幸好那刺客力有不逮,不然這一刀實打實的劈下來,連喬半隻胳膊便廢了。


    侍衛們解決完這批不知來路的生客,才忙忙上前,「陛下您可安好?」


    楚源的聲音冷酷無比,「留幾個活口,朕要好好審問他們。」


    可惜無用,膽敢刺殺皇帝的都是不要命的人,一旦被人擒獲,便立刻咬破齒間的毒囊自盡。


    楚源麵色沉沉,用腳尖挑起一柄長劍,劃破其中一個蒙麵客的衣裳,胸口上赫然有一枚梅花暗記,皇帝不禁冷笑出聲,「果然是李家的人!」


    「德妃她……」連喬艱澀出聲,麵上十分痛切。


    楚源見她這樣虛弱,卻還強撐著開口,心中不忍,忙道:「你別說話了,咱們趕快迴宮診治要緊。」


    他匆匆抱著連喬上車,吩咐侍衛長,「速速迴宮。」


    連喬荏弱的躺在他懷中,看去十分安心。楚源見她傷口流血不止,凝聲道:「你忍著點疼。」接著便用力從中衣上撕下一條薄綾,為她將胳膊上的傷處包紮好。楚源從前也是領過兵打過仗,這一類的事情做起來毫不費力。


    連喬始終沒喊過一句疼,隻是安安靜靜靠著他的胸膛,因為皇帝這份大失常態的溫柔,她臉上甚至出現一抹紅暈,比平日還要羞美動人。


    楚源不自在的轉過頭,恨聲道:「想不到李氏餘孽仍存活至今,朕隻恨當時沒將賊子一網打盡,才留下如此後患,甚至牽累了你。」


    「陛下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隻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不要命的……」連喬輕輕說道。


    她驀然從皇帝懷中坐起,急切抓住皇帝袖口,「陛下,咱們得趕快迴宮!李氏怨恨深重,她膽敢行刺禦駕,難保不會對弘兒出手!」


    楚源的臉色不禁變化。


    *


    待兩人急急迴到宮中,就在怡元殿門口遇見紫玉,問起時,紫玉便答道:「方才德妃娘娘過來,奴婢正要為她泡茶呢!」


    連喬聽了再無二話,顧不得垂著的那條傷臂便趕緊向內殿跑去,隻見丫鬟僕婦們已倒了一地,不知被李氏用什麽法子迷倒,至於李德妃,她將繈褓中的嬰孩高高舉起,麵向連喬,露出一線猙獰笑意。


    連喬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身後楚源迅速地張弓搭箭,一支長箭銳射而出,帶著破空之聲,刺向李德妃的胸腔。


    李氏軟軟的滑落在地,「陛下……」這是她生命裏最後的兩個音節。


    連喬望著兒子自半空中跌落,隻覺魄散魂消,幸好說時遲那時快,順安一個箭步直衝過去,為嬰兒墊在身下。


    他齜牙咧嘴的發出一絲苦笑,「還好小主子沒事。」


    連喬與皇帝皆放下了心頭大石。


    安頓好後,皇帝就命人請了楊漣過來。楊漣小心的將染血的布條拆下,驗看一番後道:「還好不曾傷筋動骨,微臣為娘娘重新包紮,每日換些傷藥,慢慢養著也便能痊癒了。」


    連喬對自己傷重與否心內有數,聽了也不奇怪,隻道:「本宮的傷是小事,煩請大人看一看弘兒,自那會就有些不對起來。」


    楚弘雖被順安救迴一條命,卻不知怎麽迴事,小臉兒一抽一抽的動,眼皮也緊閉著不肯睜開,連喬看了實在心慌。


    楊漣翻看了看楚弘的眼皮,笑道:「娘娘放心,小殿下隻是受了些驚嚇,待微臣開些祛風解痙的藥便沒事了。」


    連喬點了點頭,身邊有這麽一位忠誠可靠的太醫,倒總是能安心的。


    宮人們都很機靈,見無甚要緊事,便一個個自覺退下,殿中隻餘皇帝與貴妃二人。


    雖說早就過了晚膳的時候,皇帝還是讓廚下準備些小食過來。他看著連喬笑道:「朕見你方才在席間進得不香,料想你必然是餓的。」


    連喬赧然垂眸,她一個貴妃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狼吞虎咽,那多有失身份。其實她也不算很餓,光是眾人的奉承和恭維就讓她飽了。


    皇帝既然有這份心,連喬總不能不接受,她披衣從床上坐起,欲接過皇帝手中碗盞。


    誰知楚源卻笑道:「你不要動,讓朕來餵你。」


    他用小銀匙舀起碗中的燕窩粥,徐徐吹涼後,才遞到連喬唇邊。


    連喬張開嘴乖乖喝下,心裏卻道:她隻是左臂受了點傷,皇帝這樣子卻搞得她好像二等殘廢似的,好不驚悚。


    楚源輕嘆一聲,「朕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你,你因為保護朕而受傷,弘兒也差點因為那個女人而喪命,若沒有朕,這些事大概也不會發生了。」


    油燈慘澹的光暈下,楚源的睫毛投下長長一片陰影,使他在昏暗中看起來異樣軟弱。


    連喬沉默了,半晌方道:「臣妾先前也這麽想過,若離開宮中,離開陛下,臣妾母子三人或許能更加平安。」


    楚源有些愕然的看向她,大概想不到她會這樣實誠。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臣妾從沒懼怕過死亡,臣妾隻害怕生不如死。」連喬注視著他,一字一句清晰說道:「離開陛下,對臣妾而言就意味著生不如死,所以陛下也不必為臣妾的傷自責,因為那是臣妾心甘情願的,與您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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