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瑩跟著勸慰:「是呀冉姐姐,你臉色甚差,莫要在風裏吹了,我先扶你進去。」


    雲冉闔眼默了會,卻推開她:「不。我想親眼看看從之。」


    她依然不相信,周從之真的死了。雖說之前不辦喪是為了拖延時間,但心裏未必沒有一絲希冀。隻要沒看到屍身,總有希望迴來的。


    便在雲冉準備和周汝成一道去驗屍時,一側默立的孟宴寧忽道:「冉冉,當真要去麽?」


    眾人這才注意到,還有個人跟著雲冉。


    他一襲廣袖流雲長衫,仿佛從畫中杳下的謫仙,仙姿佚貌,風采卓然。


    因這一句,雲冉終於從深切的悲傷中稍稍抽離。


    「他是赦縣鼎鼎有名的孟舉人,亦是我二哥哥。我父親的案子,近來多勞他奔忙。」


    孟宴寧未曾出席雲冉的婚宴,周家人對他略感陌生。他們一麵向孟宴寧問安,一麵各有心思。


    孟宴寧平淡道:「冉冉是我看著長大。這陣子日子雲家和周家諸事煩勞,我不放心,送她迴來。方才她臉色有恙,驗屍之事,還是不去為好。」


    雲冉目色淒楚,卻難得堅持:「從之出海前,我到碼頭送他,說過等他迴家。如今他迴來了,我怎能不相迎?


    「別的事,我都可以聽你們的。隻這一件,我想任性一迴。出了任何事,後果我擔著,切莫再勸。」


    眾人見她如此,終於不勸了。


    雲冉隨周汝成至他家宅,還未進廳堂,便見廳堂草蓆上枕著一人。


    那人穿著周從之離家時的綾羅長衫,雖則被泡得麵目腫脹,難以辨別,但身形與周從之別無二致。


    雲冉心懸到了嗓子眼,碎步挪到屍身前,從那不忍細看的臉移到他腰間別著的,被水泡得字跡模糊的平安福和半枚龍鳳佩,整個人突然眼前一黑,軟倒在地。


    那平安符是她到龍神廟拜神時為他所求,另半枚鳳佩現在便別在她腰間。


    她再也找不到,此人不是周從之的理由。


    *


    迷濛之中,雲冉恍惚看見周從之。


    一會,他推開雲冉閨房的窗戶,穩穩抱住從窗台跳下的她,帶她逃夫子的學。


    「今日咱們去水仙廟拜水仙娘娘,別擔心,我給你買了雙蝴蝶履,一身男子的衣裳,旁人肯定不會因你是女孩兒,不讓你進去。」


    一會,他一襲鬆鶴青衫,捧著盞鬆脂孔明燈站在河邊,朝她歡喜地招手。


    「冉冉,快過來,將你的願望寫在紙上,放進這天燈裏。看看它最終能飄到哪裏?」


    又一會,是他滿目不舍,在碼頭停泊的航船前,擁著她依依話別。


    「等我這趟迴來,定把家裏的生意放一放,陪你聽戲賞花。你不是最喜歡聽春風樓的戲?我偷偷跟人學了兩折,迴頭唱給你聽。」


    船越飄越遠,周從之身影越來越暗淡,雲冉突然焦心,提起冶艷的裙擺,順著長堤一路疾跑,朝他揮舞手臂。


    「從之,危險!不要走,快迴來!」


    「不要走,走了你就迴不來了!」


    「不要走!」


    雲冉急切唿喊,猝然驚醒。


    麵前是環視熟悉的閨房,春琴碎步過來,撩起紗帳。


    「二奶奶,您總算醒了。秋蕊在小廚房給您煎藥呢,您渴嗎?我給您倒杯水。」


    雲冉的睫毛抖了抖,方知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


    淚突然便斷了線般,從眼眶撲簌墜落。她渾渾噩噩,提不起一點力氣,任春琴將她攙扶坐起。溫水放到麵前,也不知道怎麽去喝。


    春琴絮絮叨叨的告訴她,前天她見到周從之的屍身後神思恍惚,暈厥過去。是孟宴寧和林無霜一道將她送上馬車。


    孟宴寧已經迴去了。


    萬幸的是,雲冉身體沒大礙。林無霜藉機將周汝成訓斥了一頓。


    雲冉默默聽著,依然覺得自己耳邊轟隆鳴響,神遊太虛。


    過了陣,秋蕊和林無霜一前一後地進了屋。


    林無霜讓秋蕊先出去,她親自扶雲冉吃藥。


    林無霜懷裏掐著把冰糖放在勾銀絲小金碟上,用湯匙舀了一匙藥放在嘴邊吹涼,語氣軟和道:「當初便勸你不要去,瞧瞧,差點耽誤大事。好在你身下沒見紅,不然我都不知如何向你大哥交代。」


    林無霜的眼圈略黑,容顏更顯清減,想是這兩日也沒睡好。雲冉這才感到歉疚,「對不起嫂子,給你添麻煩了。」


    「我是過來人,知你如今傷感,但人總不能一直為死人活著。家裏沒了男人,那大大小小的商鋪,縣裏幾家布莊,那麽多僕婢夥計,都仗著咱們周家營生吃飯。先把這藥喝了吧,保住你肚子裏那個是正經。」


    林無霜耐心的給雲冉餵藥,雲冉乖乖喝了。


    她也知林無霜說得對,可心思懶懶的,根本提不起精神。


    婚房中有太多關於周從之的點滴,睜開眼,亦或是閉上眼,都如鈍刀割肉,疼得鑽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忘記。


    喝完一碗藥,林無霜將一塊糖霜塞進她口中,替她擦了擦嘴角。


    「那日孟二爺見你暈倒,不僅親自送你迴來,還想替你延醫問藥。冉冉,你實話告訴我,你是如何與他相識的?」


    雲冉愕然,終於從出離中迴神,哭笑不得道:


    「嫂子誤會了,他是我娘和孟舶幹的兒子,後來我娘改嫁,孟舶幹又因故被貶,便暫時將他留在雲家,讓我阿娘代為教養。而今孟舶幹高遷,他便又迴去了,隻因困病,沒有赴我和從之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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