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緩落,夜幕徐來,又匆匆離去,緊接著冬日暖陽緩緩升起。盡管深冬的蕭瑟寂寥氣息依舊彌漫,時光卻總是匆匆向前,人們也終究會從陰霾中走出。


    江憶重新迴歸了凡人醫館大夫的看診生活。即便清楚重生為視肉獸的千樺已不再是曾經那個如林中精靈般的少女,江憶也並不在意。


    千樺和初樺依舊像往日一樣,一人在醫館內負責取拿藥材、照顧患者,另一人則在外煎藥、處理雜務。


    夜晚,千樺會在屋內靜靜閱讀醫書,初樺則在月光和深冬晚風的陪伴下,練習每晚三千次的拔劍與歸鞘。


    江憶靜靜躺在躺椅上,身旁桌案的茶杯裏,盛的已不是安國的玉蘭茗茶,而是醫館旁 “連夜雨” 茶室售賣的普通凡人茶葉。


    正如茶室名字所暗示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老板娘一家老小七口,連同丈夫都在前些天的魂祭中喪生,隻剩老板娘一人痛哭流涕、孤苦無依。


    今天清晨,江憶安撫了老板娘,以三倍價格買下茶室,讓她有足夠的本錢收殮家屬屍體,日後也好改嫁他人,重新生活。


    “千樺,明天你和初樺不用待在醫館,一起把不想留下的三個孩子送到他們親戚家吧。”


    “是…… 隻是剩下七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即便醫館擴建後能養活他們,可魂祭中他們親娘所作所為的殘酷記憶,大概仍會給他們一生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


    江憶和千樺的交談,並未被門外的初樺聽到。


    如今,十名孩童還待在江憶幻境世界的小鎮裏。江憶暫時封禁了他們在魂祭中的部分記憶,抹去了親娘喂他們吃人腦的恐怖片段。


    孩子們知道自己成了孤兒,有的很快冷靜下來,有的哭鬧了一整天。但在同伴的安慰下,最終都在今晚沉沉睡去。


    江憶雖沒詢問他們的打算,但通過【人欲焚心】感知孩童的情緒,輕易推斷出了他們的想法。即便孩子們沒什麽主見,也能判斷出他們內心的傾向。


    “哪怕世道艱難,人也要竭盡全力在無常的世道中活下去,不是嗎?”


    江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普通茶室的茶水。雖遠比不上安國的玉蘭茗茶,卻也不難入口。


    而她這話更像是對自己說的,仿佛尋根問底的人得到了答案,肯定了自己內心的判斷。


    又過了一天,江憶把孩子們都從幻境中放了出來。當然,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被漂亮的神仙姐姐帶到仙境,又從仙境被帶迴了黔山城。


    初樺和千樺帶著三名孩童去尋找親戚,剩下的孩子在江憶的安排下住進茶室,各自安置房間。


    在上輩子的藍星,雇傭童工是違法的。但在這個世界,凡人隻有付出勞動,才能維持生計。


    所以,等千樺和初樺迴來後,江憶打算簡單教七個孩子天工知識。接著,他們會打通醫館和茶室的院牆,按照醫館擴建規劃圖紙,讓孩子們在千樺和初樺的指導下,通過實踐磨煉賴以生存的技能。


    日出日落,暮去晨來。


    黔山城的冬日清晨格外清冷,江憶像往常一樣,靜靜站在砌石橋旁,看著潺潺河水向東流去。


    砌石橋下的河水不像織江那般湍急,尤其在冬季枯水期,緩緩流淌的河水,就像忘卻紛爭、融入平靜凡人生活的江憶的思緒。


    直到大街上的人聲漸漸熱鬧起來,她才緩緩走向田家巷。而後像以往一樣,買一碗豆漿、一根油條,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聆聽大街上的百態人生。


    盡管死了很多人,田家巷到處都是治喪的家庭,幾具荒魔宗黑袍人的屍體還吊在田家巷廣場上,但沒有一個人沉浸在那天的苦難中。


    就連暫住在施工中的茶室裏的七個孩子,也是如此。


    “嗯,要不還是給那幾個小鬼買些早點吧。”


    江憶隨意散步了一會兒,吃完手中的油條,突然想到要給幾個無依無靠又勤奮好學的孩子買些吃的……


    時間很快過去了半個月,武曲殿和顧煙執都沒再來找過江憶,江憶自然也沒有迴飛流嶺孤鶩峰的打算。


    “今天起,醫館停業三天,但你倆別忘了,七個孩子的學習和醫館擴建不能停。”


    “是!”


    今天清晨,江憶給大家帶迴早點後,突然告訴千樺、初樺和七個孩子,自己要離開三天。姐妹倆對視一眼,紛紛點頭表示明白。


    “知道了,小江大夫!” 七個孩子如今和江憶、田家姐妹已經很熟了。


    盡管他們不知道當初收容並把自己帶出幻境小鎮的漂亮神仙姐姐就是江憶,但都熱情地稱唿江憶為小江大夫。


    砌石橋醫館再次關閉三天。江憶考慮到醫館人多眼雜,不方便長時間進入衍世觀景球,便臨時決定迴飛流嶺孤鶩峰。


    孤鶩峰的普通執事和學員,不知道江憶與洛均道、管昱的恩怨,更不清楚江憶和包括劉長老在內的幾位高層的緊張關係。


    故而所有人都對這個五官精致、氣質出眾,卻很少露麵的小師妹充滿好奇,但也沒引起太多關注。


    不久,江憶禦劍迴到孤鶩峰上。曾經因和顧煙執激烈打鬥而塌方的洞府,早已重新修複。洞府內的禁製仍認得江憶的身份令牌和氣息,隨著她的意誌,陣法自動打開,讓她進入。


    江憶隨手布置好警戒禁製,找了間密室,放出衍世觀景球的氤氳氣,再次進入幻境世界。


    “來了?那就來祠堂一趟吧。” 傳入江憶耳中的第一個聲音,不是龍龜,而是風語衣的。


    江憶沒有猶豫,立即傳送至萬壽樹廣場,然後緩步走進祠堂。


    此時的風語衣和往常一樣,身著淺黃色精致紗衣,表麵上神魂似乎沒什麽問題。


    半月前江憶迴醫館不久,風語衣就在龍龜緩緩煉化兩顆【大夢黃粱】神魂之力的滋養下蘇醒。雖然看起來沒大礙,但因燃燒魂印受的傷,並沒那麽容易恢複。


    “為了確保半月後能全力幫你,姐姐我煉化了十六顆【大夢黃粱】中的十二顆,然後用兩顆穩定了小錯一直衰弱的烙印。


    剩下兩顆讓龍龜煉化融入這方天地,讓這裏出現微弱的神魂類道則,這樣就能在祠堂裏溫養小錯寄宿的【驚鴻令】。”


    風語衣輕輕撫摸著蘇錯作為器靈寄宿的【驚鴻令】,眼中滿是柔情與惋惜。很難想象,這是一位四十萬年前的一代天尊會流露出的情感。


    “為了活下去,盼著有一天能出去尋找宣夜大帝,身為冥古八祖,卻甘願舍棄修為,當一個器靈…… 哎…… 本體如此,分身也是如此。”


    其實,即便風語衣不說,江憶也早就知道蘇錯的本體是冥古八祖之一的狐祖。隻是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蘇錯甘願犧牲所有修為,成為一隻器靈,就連本體也是這樣。


    “現在能慢慢溫養神魂了,那小錯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江憶問道。


    “醒不了,這點神魂溫養最多隻能維持烙印不消散,讓你繼續使用這枚令牌法器,又不損傷他的本源。


    要是真想讓他蘇醒,除非找到蘇錯的本體,也就是那本【朝歌大典】……你有線索嗎?”


    聽到風語衣提到【朝歌大典】,江憶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人 —— 蘇鈴蘭,還有當初眾人爭搶的寶藏【宣夜遺藏】。


    “有線索,但現在還不是去找的時候。” 江憶搖搖頭,目前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好,你現在到了突破千峰境中期的關鍵時期,應該以修煉為重。等你把幻境小鎮的高智人形真正塑造完成,就算度過了紅塵劫,修為也會突破到千峰中期。


    不過在這之前,先去看看林煙吧,她好像剛醒。姐姐我的神魂烙印強度大不如前,一會兒就得繼續沉睡了,半月後再喚醒我。”


    聽風語衣說完,江憶雙手抱拳躬身,鄭重地向這位不計代價幫助自己的語衣姐道謝,隨後身影模糊,便瞬移到幻境小鎮醫館小院的大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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