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宴上人不多,連明豐帝也未出席,皇後端坐首座,拉著龍可羨的手講了幾句話,那佶屈聱牙的詞兒在龍可羨耳朵間進出,中間摻著幾句問及哥舒公子的話,龍可羨半懂半不懂的,隻睜著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望住她。


    皇後心道好吧,確實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郎,最後說了句,「是個珠玉般的乖孩子,明勖要照看著些,莫要磕了碰了。」


    明勖溫聲應下,領著龍可羨下階,看到她紅撲撲的側頰,不禁笑道:「二妹妹不禁誇。」


    龍可羨側頭看他,露出疑惑的神情。


    明勖點點臉頰:「臉紅了。」


    說著,仿佛那指頭點在自己皮膚上,也與誰有了莫名的牽引般,也浮出點粉潤的顏色,他膚色偏白,是宛如束之高閣的潤玉般,經年不見日光的那種冷白,沒有過於鋒利的稜角,整個人都是柔和的。


    龍可羨歪頭把他打量著,忽地指著他說:「你也紅了!」


    「什麽紅了粉了?」明懿從花簾間鑽出來,滿頭滿臉都是香氣,一把攥住龍可羨,「皇兄,母後不過命你領二妹妹去說兩句話,怎麽你二人躲在這簾子後,自倒是說起悄悄話來了。」


    明勖辯駁不得,明懿當即眨眨眼,攛掇龍可羨去投壺:「皇兄隻管呆著,二妹妹我可領走了。」


    龍可羨由她牽著,穿花拂柳往開闊地去。明勖怔怔地站在原地,能夠感覺到麵頰觸過的那點皮膚正在迅速升溫,燙得他心驚膽戰,仿佛沾上了火星,他垂下的手指微動,始終不敢抬手碰一碰。


    一群十六七歲的孩子們圍成一圈,在翎汀樓前的空地投壺。


    明懿牽著龍可羨,時不時低頭告訴她:「看到那隻壺了嗎?壺裏填著赤豆,你站在遠處,將箭投進壺口就算成了。」


    先生也講過的,龍可羨點點頭。


    「二妹妹來,」明懿給了她一支五扶箭,「這支短,你站近些先試試手。」


    龍可羨垂頭把箭矢翻來覆去地看,明懿彎身下來,撫了撫她的小臂:「不要緊張,就是玩玩兒。」


    「不緊張,」龍可羨掂了掂箭矢,「輕,像羽毛。」


    明懿撲哧一笑:「自然是輕的,二妹妹當是船上的弩箭麽。」


    於是沒再說話,明懿尚未直身,就覺得撫住龍可羨手臂的那麵掌心像是跳了跳,緊跟著一陣風過,耳邊細發揚起,那箭矢快得隻看得到森冷的尾光,在半空拉出道弧度後,準準地紮入壺中。


    明懿激動地喝道:「好!」


    而後,聽得「嗙」的一聲,那壺自底部往上現出均勻的裂痕,炸了個四分五裂,底部的赤豆骨碌碌地滾了一地。


    明懿彎身附在龍可羨肩頭,笑得直不起腰:「二妹妹好力氣!」


    龍可羨臉頰泛紅,有些羞赧,那是被誇的,眼裏卻是熠熠生輝的,跟著也說:「龍可羨好力氣。」


    明懿笑罷,四處分發著箭矢。


    內侍換上了新壺,四處拾掇著赤豆,圓溜溜的豆子在地麵翻滾,和著零星的土粒,在說笑間滾到了一隻粗糙的手底下。


    那人兜手一撈,左右蹦跳的赤豆皆入了他手中,內侍愣愣地接著,連動作都沒有看清,待手中兜滿後,才倉皇行禮:「多謝計羅大人。」


    計羅磬道:「舉手之勞。」


    龍可羨循聲看過去,撞入雙灰褐色的眼裏,像是突然被蜂蟄了般,她下意識退了半步,周遭笑鬧宛如退潮,漸次消弭,隻有箭矢紮入壺底的聲音沉悶地敲在耳邊。


    篤。篤。篤。


    她看到計羅磬朝她走來,她想要後退,卻似乎被隻看不見的手摁住了,周身的氣勁也像遇到某種壓製,有氣無力地流淌在四肢百骸,拖得她手腳沉重,邁不動步。


    計羅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夜潮驟然漲返,周遭聲響漸次迴歸,她聽到他問:「好厲害的小女郎,力走沉,發循絡,今年多大了?」


    龍可羨抿緊了唇,連後心都濕透了:「十二。」


    「幾月生的?」


    龍可羨:「二月二。」


    「龍抬頭啊,好意頭!」計羅磬大笑兩聲,不再多言,轉而向明勖明懿遞上賀禮。


    這齣過後,龍可羨便無精打采,明懿柔聲問了幾句,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明懿心道怕是困了,便領她到殿外,後邊侍女來傳,道是皇後尋喚,龍可羨便朝她擺擺手,乖巧地往外走。


    月光來到宮道間,起伏的白潮光波裏送出道小小的身影,鬱青抱劍立在馬車旁,龍可羨耷拉著腦袋,扯扯鬱青的褲腿,說要迴家。


    沒料到那車簾刷啦打開,阿勒挑開簾子,往前傾身,懶悠悠地和龍可羨對視,看起來就是等得不耐煩了還要心甘情願捱著,他看了她兩眼。


    「怎麽迴事兒,我好好的那麽沖一個小炮仗送出去,迴來就蔫巴了?」


    龍可羨貓兒似的念了聲:「沒有力氣。」


    阿勒給鬱青遞個眼神,隨後伸手,把她抱了上來。


    車輪碾動時,龍可羨把腦袋埋在阿勒胸口,扒著他不肯下去。


    鬱青來迴就是兩刻鍾的事,阿勒已經把宴上大大小小的事兒摸清楚了,拍著龍可羨後心:「計羅磬嚇唬你了?」


    龍可羨遲鈍地搖頭,悶聲說:「沒有嚇唬,我害怕他……心裏不害怕,但是手和腳都不聽話,力氣沒有了,頭腦昏昏的。」  就像獸群中存在著森嚴的等級,在武力的絕對壓製下,強弱之間就隔著道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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